云逸背着老妇人冲进绣娘的宅子时，天还没完全亮。门一推开就听见苏绣娘在屋里哼小曲，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踩着缝纫机，咔哒咔哒响得跟打机关枪似的。

“你这浪子又惹祸了？”她头也不抬。

“中了千蛛万毒针。”云逸把人轻轻放下，“赶紧救。”

“哎哟我这可是正经绣庄，不是医院。”苏绣娘终于抬起头，看清来人后眉头一皱，“这不是王德胜他妈吗？”

“你怎么知道她儿子叫王德胜？”云逸愣住。

“废话，我在地下交通线上干了十几年，能不知道烈士家属？”她扯开老妇人衣领，果然看见锁骨下方那枚银针留下的黑点，脸色一下沉了下来，“这毒是日本人新研制的，毒性比蝎尾针还烈。”

“你能解吗？”云逸问。

“能。”苏绣娘从抽屉里摸出个红木盒子，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几根金针，“不过得脱光。”

“啊？”云逸眨眨眼。

“你耳朵聋了？”她瞪他一眼，“毒素己经渗入经脉，不全身施针，救不回来。”

“哦。”云逸转身背对她，“那我出去等。”

“别装模作样了。”苏绣娘嗤笑一声，“你以为我没看过男人身子？当年在奉天，我还给东北军连长缝过肠子呢。”

“那是人家私密部位……”云逸嘀咕。

“你闭嘴！”她甩过去一根针，差点扎他脸上，“快帮我把她衣服脱了！”

云逸只好硬着头皮上，一边脱一边念叨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，我是被迫的，我是为了救人。”

“你要是真这么纯洁，就不会在青楼混十年了。”苏绣娘一边下针一边冷笑，“说吧，这次又惹谁了？陆长风？山本一郎？还是楚天阔？”

“都有。”云逸叹了口气，“山本绑架了三十个女人当诱饵，陆长风被策反了，楚天阔想杀我。”

“那你现在去哪？”她问。

“重庆。”他说，“那个老太太的儿子，其实是沈月娥的上线。”

“你见过沈婆婆？”苏绣娘手一顿。

“还没。”云逸摇头，“但账本上有她的名字。”

“你打算找她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小心点。”她语气忽然软下来，“沈婆婆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，她手里那把剪刀，比我这金针还狠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云逸笑了笑，“她用接生的手法教我破密码。”

“那你可得请她喝杯酒。”苏绣娘一边收针一边道，“她最喜欢绍兴黄酒。”

“记住了。”云逸点头。

老妇人咳了几声，缓缓睁开眼。

“妈，您醒了？”苏绣娘轻声道。

“我……我这是在哪？”她声音沙哑。

“安全的地方。”苏绣娘递给她一杯水，“您儿子托人捎信来了。”

“真的？”她挣扎着坐起来。
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云逸插嘴，“他还让我带话，说让您保重身体，他在重庆挺好的。”

“那就好……”她眼里泛起泪光，“我就怕他出事……”

“不会的。”云逸拍拍她肩膀，“有我们在，没人敢动他。”

她点点头，靠在枕头上慢慢睡着了。

苏绣娘看着她，低声问：“其实他己经死了，对吧？”

云逸没说话。

“你是想让她安心走完最后一段路。”她继续道，“所以才编了个谎。”

“嗯。”云逸轻声道，“有时候，善意的谎言比真相更暖。”

苏绣娘沉默了一会儿，忽然笑了：“你小子，越来越像个人了。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他挑眉。

“以前你只顾自己快活，现在居然会替别人着想了。”她拍拍他肩膀，“看来这些年，你也不是一点都没变。”

云逸没接话，只是低头看了眼怀表，表盖上的“彩色双收”西个字依旧闪闪发亮。

第二天早上，云逸送走了老妇人，回到街上，阳光正好。

他刚走到包子铺门口，就看见寡妇坐在那儿等他。

“你回来了。”她抬头一笑。

“你怎么在这？”他问。

“我想请你吃顿饭。”她说，“谢谢你昨天救了那位老太太。”

“小事一桩。”他摆摆手，“不用这么客气。”

“可对我来说，很重要。”她认真地说，“你知道吗？自从我丈夫死后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顾性命去救一个陌生人。”

“我那是为了钱。”他咧嘴一笑。

“你骗不了我。”她摇头，“你眼神不一样。”

云逸愣了一下，随即笑道：“你倒是挺会看人。”

“我看得出来，你心里有苦。”她轻声道，“你表面看起来玩世不恭，其实心里藏着很多事。”

“你想多了。”他转移话题，“你今天怎么没去织布厂？”

“请假了。”她脸微微一红，“我想……和你说说话。”

“我说过我要走的。”他提醒她。

“我知道。”她点头，“但我还是想见你一面。”

“你这样会害了自己的。”他语气冷了几分，“我这种人，不适合留在谁身边。”

“我不怕。”她坚定地说，“只要你愿意留下来，我就陪你。”

云逸看着她，忽然觉得有点累。

他叹了口气：“好吧，我答应你，再待几天。”

她眼睛亮了：“真的？”

“嗯。”他点头，“但只有几天。”

她笑了，笑得很甜。

可他知道，这种甜蜜，往往伴随着危险。

因为他身上背着的，不只是自己的命。

还有那些等着他去救的人。

还有那些等着他去报的仇。

还有那些，等着他去面对的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