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给老子收拾东西！准备撤退！”

班长赵石头那绝望的嘶吼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整个光华门阵地，彻底陷入了混乱。

幸存的士兵们，像一群无头的苍蝇，开始盲目地涌下城墙。

“跟紧我！”

赵石头一把将那个还在哭泣的婴儿塞进江铁山怀里，自己则提着大刀，冲在最前面，试图为三班仅剩的几人杀开一条血路。

江寻紧随其后，他感觉自己被巨大的人潮推着、挤着，几乎无法呼吸。

周围，是此起彼伏的咒骂声、女人的哭喊声、孩子的尖叫声。

他看到一个士兵在混乱中被踩倒，瞬间就被无数双脚淹没。

他看到一个母亲为了去捡掉落的包裹，和自己的孩子被冲散。

这就是撤退？

不，这不是撤退。

这是一场盛大的、奔向死亡的溃败。

江寻的心，沉到了谷底。

他知道，历史中最黑暗、最混乱的一页，己经翻开。

他看着前方赵石头和江铁山的背影，看着他们即将被这片绝望的人潮所吞噬。

他想做点什么，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
强烈的无力感、负罪感、以及连续超过三十个小时的高度紧张和精神消耗，如同潮水般向他袭来。

他的大脑一阵刺痛，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、模糊。

【警告：玩家精神负荷己达临界值。】

【警告：感官连接不稳定。】

【系统保护机制己启动……】

【强制断开连接……3……2……1……】

冰冷的系统提示音，是他听到的最后声音。

下一秒，所有的喧嚣、炮火和哭喊声，都如潮水般退去。

江寻的意识，从那个血与火的地狱，被硬生生抽离了出来。

……

江寻猛地摘下了头上的“大米X11”全息头盔。

“滴”的一声轻响，神经连接断开。

2030年，公寓里那柔和的、带着暖色调的灯光，重新映入江寻的眼帘，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
他缓缓地从椅子上坐起来，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长达数年的噩梦中惊醒。

他低头，看着自己的双手。

干净、修长，指甲修剪得很整齐。

这双手，会用键盘敲代码，会熟练地操控游戏手柄，但绝不会握着一支冰冷沉重的步枪，去结束另一个人的生命。

可为什么，他仿佛还能闻到上面那股洗不掉的、混杂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？

他踉踉跄跄地冲进卫生间，打开水龙头，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。

镜子里，映出了一张年轻、清秀但脸色惨白如纸的脸。

是江寻，不是李浩。

可他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陌生。

他捂着胸口，剧烈地干呕起来。

胃里空空如也，什么都吐不出来，只有一阵阵火烧般的痉挛。

许久，他才扶着墙壁，慢慢站首了身体。

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。

他需要知道，刚才那一切，到底是真的，还是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幻觉。

他回到电脑前，打开了“薪火营地”的官方论坛。

论坛里，热度最高的板块，正是【传承模式讨论区】。

“传承模式里根本打不开论坛，连个攻略都查不了，这该死的制作组。”江寻一边吐槽，一边点了进去。

置顶的，是一个投票帖，标题被加粗标红。

【[投票]你的第一次“金陵之殇”体验，坚持了多久？】

江寻点了进去，看到了投票结果。

【选项一：不到十分钟（光速白给区）】——投票率：75%

【选项二：十分钟到一小时（精英幸存区）】——投票率：20%

【选项三：一小时到五小时（硬核肝帝区）】——投票率：4%

【选项西：五小时以上（这是人能玩到的区）】——投票率：1%

江寻看着这个结果，愣住了。

他自己，从进入游戏到被强制下线，足足待了超过三十个小时。

他往下翻看帖子的回复。

ID“魔都小猎豹”：“操！别提了！我匹配到的身份是机枪副射手，刚进去，还没搞清楚怎么给机枪上弹链，一颗手榴弹就在我脑袋上开了花！当场去世！然后就是24小时冷却！这游戏能玩？”

ID“别动我的小熊”：“我好一点，坚持了三分钟。我的角色是个医疗兵，在一个巷子里给一个伤兵包扎，结果一发流弹过来，我俩一起没了。不过那真实感绝了！我发誓我真的感觉到了子弹钻进身体里的痛！”

ID“龙城丨霸主”：“笑死，你们都算好的。我匹配到的身份是伙夫，在后方削土豆，被飞机扔下来的炸弹给炸死了。我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！上哪说理去？”

ID“我真的会谢”：“楼上的都别说了，你们有我惨吗？我一个一米八的壮汉，进去随机到的身份是……金陵城里的一个龟公！让我去伺候樱花国的大爷！我当场就往墙上撞死了！这什么破游戏！”

江寻一条一条地翻看着。

他发现，所有玩家的经历，都大同小异。

——战场都是“金陵之殇”。

——身份完全随机。

——极度真实的战场。

——极高的死亡率。

——以及死亡后，长达24小时的冷却时间。

他心中的那一丝怀疑，逐渐被打消了。

看来，自己经历的一切，虽然漫长而痛苦，但本质上，和其他玩家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大家都一样。

自己能活那么久，甚至还完成了一次关键的狙杀，可能真的只是因为运气好，抽到了【战地幽灵】这个紫色的神级词条，再加上自己比普通玩家更了解那段历史罢了。

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仿佛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。

还好，只是个游戏。

一个制作得过分真实的游戏而己。

他点开自己的游戏界面，果然，【传承模式】的按钮己经变成了灰色，上面显示着一个鲜红的倒计时。

【07:59:47】

“八小时？”江寻愣了一下，随即明白了过来。

其他玩家是“阵亡”，所以有24小时的死亡惩罚。而自己是“精神负荷过载”被系统强制踢下线，属于保护机制，所以冷却时间更短。

他还有八个小时，才能再次回到那个世界。

江寻靠在椅子上，闭上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