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
郑一凡没有确定时间，他需要时间多了解点儿情况，不能贸然而去。

记得曾在王老师家遇到过隔壁班的陈佳，还在严肃地交流着什么。

陈佳妈妈是县医院领导。看雪儿的状态，一定和医院有关，陈佳或许知道些什么。

见郑一凡答应了，王哲甫脸上的神情轻松下来，竟不辞而走，抬脚出去了。看方向，不是教室，而是家属院那边，只是脚下生风，比平时快了许多。

这也确实是他的风格，行走如风。

王哲甫刚离开，戴钰涵老师就叫住了郑一凡，悄悄告诉他，雪儿特别喜欢吃糖葫芦，去的时候，可以带上点儿。临了，还塞给了郑一凡一百块钱。

想必刚才的谈话，戴老师也听了真切。

郑一凡不要，戴老师瞪了他一眼说，我还不知道你，零用钱本来就不多，还都订了书报。先拿着，等你挣了工资，记得还我就是了。

郑一凡想赞美一下，却没找到合适的词，便开口问，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？

戴老师说，你知道的，我和王老师家住一个家属院儿，离的很近，但除了工作关系，很少走动。

因为王哲甫特别讨厌串门，最近更不喜欢别人去他们家，老师们也是一样。

郑一凡点点头，他也了解一些，王哲甫和老师们说话也不客气，对到家的学生也有要求，谈工作也好，谈学习也好，不得废话连篇，不能有闲言碎语。

戴老师继续说道，雪儿小时候不是这样的，在家属院儿谁家都去，嘴巴特别甜，洋娃娃似的，可爱极了。

六岁的时候去了姑苏，跟奶奶一起生活。从姑苏回来，却像变了个人，很少出门，见了人谁也不理，眼神儿也不对。

自从去年雪儿回来后，我就发现了雪儿的状况，想过去探问一下，却被王老师赶了出来。从那以后，老师们都不敢当面提起“雪儿”两个字。

后来，王老师他们总带着雪儿去医院，省城、京都、上海都去过了，我们才知道是雪儿病了。

具体什么情况，我也不清楚，但我们大家分析，雪儿一定出了大问题，王老师才会这样。

这时，几个老师也围过来，听着两个人的谈话。

戴老师继续说道，刚才王老师和你说的话，我听了个大概，既然雪儿愿意和你说话，你就帮帮雪儿吧。她那么小，那样子太可怜了。

有什么需要的，就和我说，我会尽力而为的。

旁边的几位老师也表示赞同，还说，钱的方面不用担心，我们商量了，可以私下帮你，也算为雪儿尽一份儿心。

最后，戴老师还叮嘱郑一凡，王老师那脾气你知道，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事儿，心里有数就行了。

2

到了下午，郑一凡总觉得有些不踏实，去隔壁班找了陈佳。

郑一凡也不绕弯子，开口就问雪儿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
陈佳大吃一惊，指指远处的僻静处，那里离教室有一定距离。

教室里窗明几净，那后面是一双双猎奇的眼睛，炽热而空洞。

陈佳毫不在意，郑一凡更不在意，阳光之下，二人眼睛里没有一丝尘埃。

“郑一凡，你怎么知道雪儿病了？”陈佳看看附近没人，才开口问。

郑一凡把昨晚的事，还有王哲甫与他的谈话简单说了一遍，陈佳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“唉，雪儿得的是抑郁症，失眠，健忘，最要命的是不想说话，现在都休学了。我妈找了县医院最好的医生，都没太好的办法。我去看她，她谁也不理我，那样子看着就揪心！

说来奇怪，她竟然愿意和你说话，还说那么多，这个情况倒有点儿特殊，我也不清楚为什么。

这样吧，我回去问问我妈，看这是怎么回事，明天我再告诉你。

还有就是，郑一凡，我可提醒你，这事儿千万别和任何人说，王老师不允许，他不想别人知道，也不愿别人可怜雪儿。

你千万记住了，一旦传出去，王老师会疯掉的！”

第二天上课前，陈佳把郑一凡喊出教室，递给他一本书。

封面顶端满满地写了《钟形罩》三个字，白色的，很刺眼，完全没有书籍装帧之美。

“我问过我妈了，雪儿是因为奶奶突然离世引起的精神障碍，医学上有个说法叫‘精神模板缺失症’。

雪儿奶奶是高知，特别儒雅，也很疼雪儿，一首是雪儿的精神榜样。去年八月突然病逝，雪儿不愿接受这个事实，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。

我妈说，抑郁症属于心理疾病，药物几乎没什么用，主要靠心理干预和疏导。

你说的情况我妈也分析了，她认为你可能是雪儿寻找的新‘精神模板’，如果真是这样，雪儿就有救了。”

“我？‘精神模板’？”郑一凡有点儿不解。

“对！就是你，雪儿的精神榜样，雷锋那样的！”陈佳肯定的说道。

“雷锋我可做不来，只能尽力而为了！”

“没让你做雷锋，雷峰是为人民服务，而你只为雪儿一个人服务，能做到吗？”陈佳问。

“这个我也没把握，不过，雪儿都喊我哥了，我还有选择吗？试试看吧！大不了再当一回哥！”

郑一凡说道，底气有些不足，却又有一种决然。

“对对对，当哥，就是这个意思。我妈说，对于抑郁症患者，陪伴比什么药都有用，尤其是亲人的陪伴，你就给雪儿当回哥吧。

我妈让我提醒你，和雪儿相处时，千万不要把她当成病人，最好像平常一样，可以陪她说话，陪她玩儿，陪她做作业也行，总之，一切都要和平常一样。

“还有，也不能事事顺着她，要适当给她提要求，该批评就批评，不过也别太重，以肯定和鼓励为主。

我知道你的做人做事方面没问题，‘模板’的作用就让雪儿按照你的样子，逐渐抛弃现在想法，重新设计自己的生活。

只是这样一来，对你的要求就更高了，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对待。

“再具体的，我也说不大清，我妈说让你先观察两周，了解一下实际情况，她会亲自给你谈，还会请一些心理医生，帮你出谋划策。

你可以去医院和医生交流，但雪儿最好少去医院，让她也忘掉自己是个病人，说白了，就是让她在真实健康的生活环境中，找回自己。”

“这样啊，我明白了。你妈真好！我替雪儿谢谢她。”郑一凡说道。

“嘁，你是雪儿什么人，用得着你来谢！”陈佳不屑地说道。

“刚才不是说了吗，我是雪儿的哥哥。所有愿意帮助雪儿的人，我这个哥哥都会真心感谢，也包括你！”

郑一凡神情十分郑重，惹得陈佳噗嗤一笑，“算你有良心，王老师没白给开小灶！其实，你还是不错的，不然雪儿也不会主动接近你。

虽说有人也骂你，欣赏你的人还是很多的，我妈也问我，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
“你怎么说？”

“我说，郑一凡是我们学校第一大才子，也是第一大笨蛋！”

“得，一半是天使，一半是魔鬼，我也没招谁惹谁呀！”

“招没招谁我不知道，挨谁骂了，我一清二楚。

不说这些了，这本书是一位抑郁症患者的自传，是世界经典，我妈说里面有很多值得注意的地方，让你特别留意一下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郑一凡问。

“作者写完这本书不久就自杀了！懂了么？”

郑一凡心里一颤，“啊……”

陈佳瞪了他一眼，转身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