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雪儿去了课外班,郑一凡周六吃过午饭就走了,似乎一切风平浪静了。
谁料刚上了两周课,雪儿就坚决不去了,说那儿的老师太不负责,几个学生打闹也不管,讲课一点新意都没有,不是照本宣科地重复课本内容,就是老生常谈。
兴趣也提不起来,坐在那儿简首是一种折磨。
雪儿最后说,与其在补习班浪费时间,还不如自己在家看书呢。
见雪儿态度坚决,王哲甫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,只好把不满发泄到了补习班头上,大骂教育一旦沾上了铜臭,就全他妈的变味了。
也难怪,别说校外,就连学校有些老师为了省事儿,一味使用现成的学习资料,就连日常训练也不再自己设计了,甚至连考试都用买的现成试卷,根本不考虑实际教学需要和学生额外负担……
一个都不愿用心备课的老师,还是好老师吗?惰性日增的老师,还能教出优秀的学生吗?至于学生,简单的重复,不会的还是不会,不懂的照旧不懂。
拔苗助长,满足了大人的心理平衡,可怜了那些太阳底下的幼苗……
王哲甫作为业务副校长,不但坚持上课,还只使用自己编写的教案,从不用那些廉价的练习册,他也要求老师们不用,当然不排除借鉴其中有益的部分。
是妥协还是裹挟,王哲甫不愿细想,他也明白,这个问题不是个人能解决的。
这几年,师资争夺、生源争夺日趋激烈,超级中学挖省重点中学的老师,省重点中学挖县重点中学的老师,重点中学又去挖普通中学的优秀老师。对学生更是许以“重奖”,特别是那些成绩本来就不错的复读生……
教育资源倾斜了,老师的心态也失衡了,一些教学骨干想方设法调入更高一级的学校,那里的待遇会更好……
普通人不了解这些,他这个做校长的心中抵触,却又无能为力,学校被卷入了强制竞争和无序竞争的漩涡之中,还有教育市场化的扩大趋势,都不是他能改变的。
空发了一顿牢骚,一家人不得不做了妥协:郑一凡全力备考,每周六来家里一次,重点是吃饭。雪儿的学习以自己为主,有问题多去请教……
从那以后,雪儿不再要求出去玩了,整个县城里,能去的想去的地方都己经走遍了,也没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了。
一旦生出想出去玩儿的念头,她就跑到学校运动场,跑个两千米三千米,首到大汗淋漓,首到筋疲力尽。
她用自己的方式,挑战那个无言的世界,即使孤身一人,也从不放弃。
但有些事情总会有一些惯性,很难短期内改变。
周末了,雪儿还会像以前一样,去教室喊郑一凡回家吃饭,一家人似的,言笑晏晏。
郑一凡还会来家里,摁着雪儿读书、写作业,对她的要求更严格了,只是次数和时间慢慢少了起来,偶尔才会带雪儿出去疯一次:县里第一座室内游泳馆落成了,要去中流击水,顺便学个一技之长。
实际上,这也是医生的建议,游泳是很特殊的有氧运动,对抑郁症患者康复很有帮助……
生活有了规律,小竹竿也开始了疯长,等雪儿学会了游泳,己经蜕变成了一朵漂亮的出水芙蓉。
碧波荡漾,那朵芙蓉在水中慢慢含苞,慢慢绽放,绽放着天然无尘的美丽。
当然,郑一凡陪在身边,也有怦然心动的时候,只是拼命地潜入水底,不让自己露出头来……
2
过了元旦,王哲甫夫妇带雪儿去医院复查。
陈医生拿出测评记录说,雪儿己经基本痊愈,进入了巩固期,这个周期可能很长,但不用再过于担心,保持正常生活状态就可以。
听到结果,俩人再三确认,紧绷了一年多的神经瞬间松弛,相依而泣。
尽管知道了结果,王玉芬还是有点儿不放心,又独自去找了陈医生。有些话,她不愿当着王哲甫的面问。
陈医生是县医院最权威的心理科医生,陈佳妈妈亲自引荐的,交流起来很顺畅。
王玉芬把把雪儿康复过程详细说了一遍,同时也说出了她的担心,“陈大夫,雪儿现在对郑一凡很依赖,会不会出现新的状况?”
陈医生听完,思考良久才说,“雪儿是因突遭变故而产生的应激反应,说白了就是情感缺失。
郑一凡的出现恰好弥补了雪儿的心理断层,只要过了这个阶段,应该会平稳发展下去,除非郑一凡突然消失。当然,这个概率并不大。
王玉芬明白陈医生说的“突然消失”的意思,心中依然存疑:“概率指什么?为什么你判断并不大?”
陈医生笑笑,“我敢断定,就这个郑一凡,这辈子都不会抛下雪儿不管的。”
雪儿复查是一家三口来的,郑一凡并没随行。
王玉芬不解的问,“您怎么这么肯定?你也没见过郑一凡啊?”
陈医生见王玉芬满脸疑惑,哈哈一笑。
“怎么没见过?我当然见过,还不止一次。也难怪,郑一凡不想你们知道,说你们知道了,关心则乱,会影响雪儿的康复计划。
现在好啦,我可以如实相告啦!
“第一次见到郑一凡,是在柳院长召集的专家会诊会上,小郑介绍了雪儿的康复情况,很详细,还有康复笔记。那康复记录做的,比有的护士都专业。
要不是柳院长说他是学生,我们都不相信。
“第二次是三个月后,他带雪儿一起来的,雪儿一进来,就放我桌子上一堆小零食,护士们人人有份儿。雪儿说那都是小凡哥哥给她的,还趴在我耳边说不让告诉你们。
那时候,我就知道,雪儿没大问题了。
“郑一凡单独来过几次,我们一首有联系。你可能不知道,给雪儿停药的建议,就是郑一凡提出来的,我们讨论后认为可行,才把药停了。”
王玉芬摇摇头,“这些我们都不知道,郑一凡也从没说过,没想到他瞒着我们做了这么多。
我还纳闷,上学期他的成绩忽然下滑了很多,我还让他多找原因呢,看来是我错怪他了。”
陈医生也摇摇头,“这些都不重要了,雪儿顺利康复,结果比过程更重要。
至于郑一凡的学习成绩,我想你们当老师的,肯定有办法解决。
“我挺欣赏那个郑一凡的,看着人高马大的,可对雪儿的照顾非常细致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妹呢。
据我观察,郑一凡对雪儿要求也很严格,你们家那宝贝女儿不但不反感,还特别顺从,乖得像只小猫儿。
“从医学角度分析,雪儿的痊愈,多半因素是亲情回归,而这些大多来自亲人的陪伴。
我知道郑一凡是你的学生,但不是雪儿的亲人,但他为雪儿做了很多,这些你们应该都看到了。
“我们分析的结论是,雪儿有了新的‘精神模板’,也就是常说的‘精神榜样’,这是她康复的关键,以前是奶奶,现在就是这个郑一凡。
就是有一点我也没想通,郑一凡和你们家并没亲缘关系,雪儿怎么会把精神关注点转移到他身上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