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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灿眼珠一转,“怎么,你们几个有故事?”
“没什么,斗过一次嘴,都是小师妹的嘴下败将。你们几个也别多想,只要喊她声小师妹,什么事儿都不会有。
其实,斗嘴归斗嘴,现实归现实。踏进这间教室之前,我们就掉进了社会阶层的漩涡,只好拼命挣扎,谁也没办法,只能自救。”
郑一凡没有细说,只是感慨了一下,转移一下注意力。
“阶层漩涡?郑一凡,你怎么有这种想法?”问话的是戴老师。
“这不是我想到的,是大王老师告诉我的。”
郑一凡平静地说道,“现在不提倡唯阶级论了,阶级对立不再是社会主流形态,但阶级并没消失,而是演化成了另外一个新名词——社会阶层。
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属的阶层,就像我们高中生,一出生就分属不同的阶级,工人、农民、小资产阶级,包括知识分子,这是身份烙印,谁也抹不掉。
但社会在进步,表面的阶级斗争是没有了,至少理论上没有了。可阶层差距呢,依然存在,并且越来越明显。
原来的小资产阶级最受鄙视吧,现在呢,开始成为社会主流的存在。再看农村的富裕阶层,城市的商业阶层,他们拥有了一定的生产资料,也就是资产,己经成为新兴小资产阶级。
至于那些资产众多、超级富裕的是不是大资本阶级,还没有说法,我也搞不清楚,可能现在数量少,暂时还不足以称之为阶级,阶层这个概念比较适用。
事实上,这一阶层普遍受到社会尊重、社会推崇,这是不争的事实,可以说己经成为当下社会的第一阶层。
近年来知识分子受到重视,社会地位有所上升,暂时排在了第二位。
再看工人阶级,近年大规模企业不景气倒闭,己经失去了原有社会地位,尤其是那些下岗工人,正在沦为城市贫民,成为第三阶层。
农民阶级也发生了很大分化,一部分脱离了土地的农民进了城,但农民的标签依然没有摘除,‘农民工’其实是个很尴尬的名称,干的是工人的活儿,吃的是农民饭,依然处于社会最底层。
这样一来,原来的阶级顺序被重新定义了,‘阶级’这个定义也就被有意识的改写了。
但社会歧视消失了吗?没有。城市歧视消灭了吗?没有。只不过,改头换面,以各种阶层歧视和博弈的形式存在着,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,这就是社会阶层漩涡。”
“社会阶层是社会的事儿,和我们穷学生有什么关系?你个‘乌托邦’,咸吃萝卜淡操心,有用吗?”金灿挖苦道。
“阶层离我们很远,但现实离我们很近。比如,我们这些农民子弟,除了高考这根独木桥,还有别的路可走吗?
像光明他们几个虽然是城市子弟,在现在越来越讲究‘学历’的社会,想进入第一或第二阶层,可能性又有多大?
大家都需要一个机会,那就是阶层突破,这个机会就是在高考这个平台上公平竞争,但绝对公平是不存在的。
我们中的大部分,即使公平竞争也没有任何优势,何况残酷竞争呢,不下点儿苦功能行吗?
“所以呢,在高考这个相对公平的平台上,任何盲目懈怠、歧视都无意义,唯有竞争才有出路。
有竞争就有对手,对手之间挑逗一下互相嘲讽一下司空见惯,无伤大雅,无论输赢,都在一个台子上站过,面对高考这个共同的敌人,我们不仅是战友,更是难兄难弟,兄弟为难兄弟就不够兄弟了,一切往前看吧!”
“郑一凡,你这个‘阶层漩涡轮’够励志的,也挺现实的。现实归现实,能做到不轻视、不敌视、不仇视,逆流勇进,也就是你这样的才行。
不过,就事儿论事儿,恭喜你,恭喜你突破成功!”戴老师笑道。
“戴老师,我不突破不行啊,我还得挣工资还您钱呢!”郑一凡道。
“那壶不开提哪壶!你小子有这份心就够了。你们继续吧,我到别的班看看。”
外面夏日正浓,戴老师起身走进了阳光里。
2
夏阳南行,炙烤着室外的白杨,也燃烧着教室里的青春岁月。
“好啦!你们也别在这儿高谈阔论了,你们多交流交流,不久就要各奔前程,说不定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聚这么齐了。同学三年,肯定会有好多话要说。
我也回去了,时间留给你们,不许再吵吵闹闹。”
离情别绪蔓延着,继中考之后,同龄人再次各奔东西。在这个人生的多岔路口,留在原地的心有不甘,奔向远方的心中茫然,各怀心腹事,一时无语。
王玉芬看着一群朝夕相伴的年轻人,也心生不舍,尤其是看向郑一凡的眼神,又多了几分复杂的味道。
没办法,生活就是这么残酷,本是同样青春洋溢的同龄人,一纸成绩单就决定了未来好长一段路。
无论是回归原有的阶层,还是实现了阶层突破,教育本身都无能为力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社会发展的巨大惯性,将这群同龄人推到不同的方向,接受社会阶层的选择和淘汰。
这是宿命,一代又一代人最无奈的宿命。
“估计到八月上旬,通知书该到的也到了,该复读的也该开课了。
你们可以定个时间,到时候好好放松一下!要有时间,我也去。”
见金灿主动道了歉,还发起了探视行动,王玉芬略感欣慰,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。
“王老师您就别去了,派个代表就行了。就郑一凡那个小尾巴,我们的小师妹,让她去!”
同学聚会,最怕老师在场,说起话来总会有所顾忌,便拉上雪儿。
王玉芬刚才澄清了郑一凡和雪儿的关系,话说的委婉,也打消了众人心底的猜忌。
“那好!你们去吧,我让雪儿代表我去。她早就跟我吵吵,要去看望郑爷爷和郑妈妈!”王老师也不坚持,笑道。
同学们都熟悉雪儿。一到周末,雪儿就会跑到教室来找郑一凡,开始郑一凡走到哪儿,她就跟到哪儿,同学们都喊她小尾巴。
雪儿也不生气,反而是一副乐享其成的样子,和大家有说有笑。
只是大家刚刚才知道,她曾是一朵弱不禁风的小花。
经过商议,时间定在了八月一日,也就是三天后,大家分头前往三甲镇。
王玉芬站起身,和学生们一一握手告别。
分别在即,在这间熟悉的教室里,也留下了几滴年轻的眼泪。
拿到了成绩单,考的好的要回家报喜,考的不理想的要回去自我疗伤,同学们都不愿多做停留,便互相告别,离开了教室。
郑一凡是最后一个到的,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的。只是他没有回家,而是回了第一家属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