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午八点，郑一凡和肖萌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。列车疾驰，原野上己是满眼青绿。
肖萌熟练地削着苹果，瞄了一眼郑一凡，“这下心安了吧？”
“嗯，再过几小时，就可以见到老娘了！”郑一凡靠在椅背上，端详着肖萌的侧脸，白中透粉，一双黑眸低垂，白皙的脖颈间，散出淡淡清香。
“别看了！小心看化了！”
肖萌依然低头削着苹果，一句轻嗔自唇间飘然而出,很轻，落入耳中如沐春风。
那唇是描过的，浮动着淡淡的粉光，娇而不媚。
“不过呢，我倒是跟着沾光了。那床太硬了！我还从没睡过那么不舒服的床。”
随口而出的话还是那么轻柔，可落进郑一凡的耳朵里，却是一凉。
家境不同，会造成个人习惯和生活层次的差异。对家庭条件不错的肖萌来说，学校的硬板床太简陋了，临时居住，又不好添加垫子之类的东西。
郑一凡压制着刚刚点燃的火苗，默默地告诫自己：不许胡思乱想！她不属于你的世界。
一时间，神情黯淡了许多，心如冰封。
细微的变化没能躲过肖萌眼睛，“你怎么啦？”
不知不觉地，两个人的称呼里很少出现名字了。
“脸色这么难看！是不是不舒服？”声音有点儿急，也高了些。
“没事儿！可能有点晕车。”郑一凡极力让自己放松，他不忍心肖萌再为他担心。
“哎！你咋不早说呢！”
肖萌嗔怪着，从身边小包里翻出一个小纸包。
“我备着晕车药呢，吃一片就好了！”
郑一凡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摊开手掌，接过了药。
看着他把药吞下，肖萌贴过来双手缠在郑一凡的胳膊上，微微侧起头，一脸疼惜。
“一凡，以后有什么事就说出来，别总让我担心好不好？”
对于肖萌这个亲昵动作，郑一凡笑称“猴抱”，以前雪儿也总是这样。自从告诉了肖萌，她也喜欢上了。
他想推开吊在胳膊上的手，刚一触到肖萌嫩滑的肌肤，却停了下来，男人的本性让他改变了主意，还顺势按在了那双细若葱白的手上。
“好！我答应你！”
肖萌把头靠在郑一凡的肩膀上，举着苹果送到他嘴里。郑一凡去接，她却不肯松手。
对面坐了一家三口，中间是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，看到这一幕，附在妈妈耳边说着什么。妈妈含笑不语，伸出手指，贴在小女孩儿唇前示意了一下，小女孩儿便不出声了。
忽而，肖萌侧过头，抵在郑一凡肩头，压低了声音。
“昨天晚上，黄姨又审了我半天。”
“没为难你吧？”郑一凡也压低了声音。
“怎么会？我又没犯错儿，不就想谈恋爱了么。主要是我妈，她好像对雪儿挺介意的。”
“你妈妈怎么知道雪儿？”
“黄姨问我雪儿到底怎么回事，我全告诉她了。她还是不信，我就把信给她看了，信是我回去后自己默的。照片没给看，怕她说雪儿比我漂亮。”
“雪儿是挺漂亮的，可你比她更美。”
“嘻嘻，这话好听！喜欢！”
“我在陈述事实，别得意忘形！黄老师怎么说？”
“黄姨看了信，夸了雪儿半天，还说是潜在竞争对手，要我小心点儿。还给我妈打了电话，说了雪儿的事儿。我妈问我怎么办？”
“你怎么说？”
“胆敢朝秦暮楚，我还不稀罕呢！”
“万一呢？”
“红颜就是红颜，知己就是知己。做不了红颜知己，我就终身不嫁。”
“原来你那天是说你自己啊！暗度陈仓！”
“我那些银豆子怎会那么廉价，那可是一颗一颗攒的，我整整攒了三年，不，西年。想白捡，先问问我乐意不乐意。
再说，我明明告诉你了，我掺杂了自己的感情，你没听懂？”
“你为雪儿落泪，我懂。你为自己伤感，我也懂。当时不是你说，只谈雪儿，不谈别的吗？”
“不谈可以，那你总该好好安慰一下呀！我眼泪汪汪的盼着你能抱我一下，你可好，自己在那儿哭上了！”
“我哭是我的事儿！想听真话吗？”
“说！不许隐瞒半分！”
俩人开始还是窃窃私语，说到动情处，声音不觉慢慢高了。
小女孩儿的一双明眸不时飘过来，开始还躲躲闪闪的，后来便盯了肖萌看。
郑一凡侧了头，贴近肖萌耳边。
“我当时想抱着你哭，像朋友一样。真的！”
“那你怎么不抱啊！也可以像朋友那样，只给温暖，不想别的。”
“我不敢，怕你踹我！再说，那会儿是真难受，想着雪儿，再去抱你，我成什么人了！朋友式的也不行。”
“算你有良心！你要真抱了我，我还真不理你了。不尊重自己的感情，怎么可能尊重别人呢？”
“就喜欢这份儿睿智，让人心安！对了，你是不是也经受过心理困扰？”
肖萌抬了抬头，目光和小女孩儿相遇，小女孩赶紧躲开了。
想到刚才自己的样子，肖萌脸上微微一热，忙端坐了身子，平复了一下情绪。
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“陈医生，也就是雪儿的主治医生说过，要想真正理解一个心理疾病患者，必须站在患者的角度去感受，才会知道该做什么，不该做什么。
我只是说了雪儿的一些基本情况，你就能准确地说出雪儿的心理状态，我能感觉不到？你说你去听心理讲座，为什么？这么简单的问题，我要想不到，我还是我吗？”
肖萌看了郑一凡一眼，又展颜一笑。
“算你聪明！去年秋天有段时间，我总是睡不好，安眠药都不起作用。一查资料，才明白那是抑郁症的症状，不过是轻度的。”
“我知道，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有轻度心理障碍，我也有，过度焦虑就是。在雪儿的治疗过程中，我了解了是怎么回事，就没怎么发展了。我猜你也是一样。”
“的确，我也是。听讲座、查资料，明白了怎么回事，才有好转。但真正治愈的，是一个笨蛋又出现了。”
“你是因我而起？”
“别给自己贴金好不好！我是自己承受能力太差，才走火入魔的！跟你可没啥关系！”
“哦，那就是跟那个笨蛋有关系了！见了，抓过来暴打一顿，非三百而不能解心头之恨！”
“你还真听小师妹的话呀！要捶也是我捶，那才解恨呢？”
“那笨蛋到底怎么招惹你啦？”
“国庆节后，大笨蛋突然人间蒸发了，教室看不到，餐厅遇不到，图书馆见不到，十天后，我就撑不住了。到医院查，一切正常。我才想到可能是心理问题。等笨蛋一出现，我就好了。”
“还真是那大笨蛋惹的祸！那段时间，那笨蛋回家了，老娘又病了。”
“哦，这样啊，害得我差点儿步了雪儿的后尘！三百捶暂且记下，秋后算账！”
“那笨蛋太笨了！竟然不知道七仙女什么下凡了！”
“真不知道？”
“就是知道，也没敢多想！怕吓跑了七仙女儿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！从入学那天后，你的眼神就变了！你以为瞒得过别人，能瞒得了我？要不是等你的雪妹妹，估计你早满世界炫耀去了！”
“嘿嘿，的确如此。一语成谶，说的就是这件事儿。”
“好你个大骗子！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，那天还在黄姨那儿装傻充愣！”
“知道，但绝没有装傻充愣！只想让你知道我的一切，值，带走！不值，当土坷垃扔了。我心结放不下，你也会有心结的，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。就这么简单！”
“想到过和雪儿了结吗？”
“一首纠结，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听了你的分析，我才明白，做鸵鸟永无出头之日，还不如坦坦然然地承认了呢？
按你说的，我信里都和雪儿讲了。雪儿听了，把你奉为神人。我们约定，今生今世做一辈子兄妹，只做知己，不做红颜。”
“雪儿告诉你为什么闪恋了吗？”
“说了，如你推测，雪儿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了，面临崩溃！追她的那个男孩子日夜陪伴，才度过了危险期。当然，那男孩儿奉献了九天九夜的怀抱，九天九夜，就在那座红楼里。”
“雪儿基本恢复后，答应了男孩儿的求爱，俩人现在住一起了。我的信也给男孩儿看了，还有你的照片。”
“回信呢？”
“我收起来了，本来昨天都给你了，谁知你没拿走。这儿呢，给你！”
郑一凡从兜里掏出那封信，递给了肖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