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是公正的,对任何人都一样,它悄无声息的将二人的关系梳理的越来越清晰。
自从来到北京,除了确有必要,李想的全部空闲时间都用来打工实习,己经整整两年没有回坪洲了。首到大三那年,李想才觉得自己似乎才真正融入了北京。此刻他斜靠在教学楼走廊的消防栓旁,手机屏幕的蓝光照亮下巴,屏幕上跳动着三条未读短信:实习转正通知、母亲复查的CT报告,以及悦琳刚发的彩信。照片里的时代超市正被拆成满地红砖。
“师兄!”学弟穿着洞洞鞋挥着带小灵通挂坠的钥匙串追上来,“竞聘演讲稿要结合十七大精神...”李想从背包侧袋抽出保温杯,枸杞混着咖啡的怪味漫出来,边角还沾着中关村电脑城促销传单的残片。
“李副主席最近可真是大忙人。”宣传部长把一沓照片甩在会议桌上,富士胶片的锯齿边划开凝固的空气,“周五晚上在王府井麦当劳打工的照片,周日在朝阳人才市场派传单的影像,这就是我们未来学生会主席候选人的风采?”
窗外的乌鸦突然振翅,惊落几片残叶粘在玻璃上。李想感觉后颈的汗毛贴着衬衫领子,那件为了竞选特意买的西装突然变得刺痒难耐。照片里他戴着橘色鸭舌帽的身影,正在给金发碧眼的外国游客递甜筒,冰淇淋融化的痕迹像道丑陋的伤疤。
“勤工俭学不丢人。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带着坪洲口音特有的颗粒感。
“但你这就是欺骗!”宣传部长的茶杯重重磕在红木桌面,碧螺春的涟漪映出扭曲的人影,“上周的竞选辩论,你说‘要将全部精力奉献给同学’,这些照片怎么解释?”
暮色漫进会议室,李想盯着墙上“自强不息”的书法横幅。那是他亲手装裱的,当时还因为省五十块钱装裱费,骑着二手永久自行车横跨三个城区。此刻那些遒劲的笔画突然扭曲成嘲讽的嘴脸,让他想起到公司实习时,领导看着自己手磨咖啡时的微妙表情。
“我的确在打工。”李想站起来,袖口蹭到桌上的茶渍,深褐色的水痕在竞选方案上晕开,“但每项学生会工作都没耽误。上周的迎新晚会,我通宵调试音响;上个月的支教活动,我联系了五家企业赞助...”
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头。窗外飘来糖炒栗子的焦香,混着未名湖潮湿的水汽,让他想起母亲在坪洲炕头炒松子的噼啪声。那些装在信封里舍不得花的打工钱,那些藏在图书馆顶楼吃的冷包子,此刻都变成扎向自己的暗箭。
“勤工俭学怎么了?什么时候勤工俭学变成了影响竞选的因素了,我自己勤工俭学还资助贫困学生你怎么不说,比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人强多了!”
李想看见宣传部长的喉结上下滑动着,像条搁浅的鱼。“下面有请三号候选人李想。”礼堂顶灯骤亮,李想扶正话筒,恍惚间又闻到坪洲雪夜电话亭的铁锈味。
快毕业了,朋友经常问李想实习结束后是否留在北京,他总说看情况。悦琳不时打来电话:“别在北京了,回来吧,找个好工作,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,那样多快乐!等你回来,咱们就结婚。”
结婚,李想现在想都没敢想。
“到底怎么办?在北京还是回家?”悦琳又来电话催促。
“我想回去,但怕工作不好安排。”
“只要你回来,工作我托家里给你安排。”
李想听后很惊讶,他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,堂堂一个男子汉靠女孩儿来安置后半生,让人谈起还不笑掉大牙!
“我对北京对公司还有感情。”李想见推脱不过,只能亮出底牌。
她说:“对公司有感情,那对我有没有感情?我们同样是在工作,你们那小公司才刚起步,你为啥还死活要在北京!”
最后还是李想赢了,他也向悦琳承诺,就干一年,如果公司还没有起色就立马回坪洲,这才终于把悦琳那颗不安的心给稳了下来。
“没有人能如此告诉我,只有你能时刻提醒我、帮助我、支持我,所以我想让你回来陪着我,她们都不跟我讲实话,每天表面上看着好像挺亲,像姐妹,背后都乱讲,有时到领导身边打小报告,真可恨,一个知心朋友都不容易交到。”
听悦琳这么说,李想觉得她一定也过得不顺心。
今年的校五西青年节百人大合唱活动由文学院承办,李曼被推选为合唱队伍的指挥,赵建一则成为了合唱队伍里的一员,与此同时也跟着体育部一起担负起了“力工”的角色。李曼把刻录伴奏音乐的任务交给了赵建一。建一丝毫不敢耽搁,一解散便来到坪洲大学时代超市一楼的一个小档口,老板在学校经营多年,这样的活动自然是见多了,很快就把伴奏音乐刻到光盘里传给了赵建一。到了第二天排练的时候,赵建一把光盘往电脑上一插,却怎么也放不出来。小曼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。
“怎么了?倒是放啊!”
“就是这么弄啊,为啥放不出来呢?是不是格式错了?还是音响坏了?”赵建一边调试边说。
“你到底能整明白不!整不明白赶紧找别人!”李曼大声说道,一瞬间,百人合唱团的队员们目光都聚在了赵建一的身上。
建一只觉得小曼的话有些刺耳,有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,赵建一本来是要拿着光盘放伴奏然后等待着小曼的认可和表扬的,什么叫整不明?能不能整明白那不得调试排除吗?找谁来整不也是这个流程吗?
尽管建一觉得有些不高兴,他还是耐着性子和小曼解释着,“有可能是格式错了,有可能是音响坏了,你等我看一下,别着急。”
“那你早合计什么来的,昨晚就告诉你了,早知道就不让你弄了!”小曼一副责怪建一的样子。
赵建一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。他再也忍不住了,实在听不了小曼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,毫无道理的否定。
“我怎么了!我怎么知道放不出来,再说,音响坏了换音响,格式不对我再去超市刻一张呗,来回就十分钟的事儿!”建一怼了小曼一句。
“那你倒是快点整啊,着急呢不知道吗?”小曼的声音又提高了。
“那不得一步一步来吗?我也着急啊!”
眼瞅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,在一旁的学姐立刻插了几句话,打了个圆场。赵建一什么也没说,拿着光盘就去超市了。
一连一个星期,两人都因为这件事争吵理论。
“别说我还没做什么错事,这要是我真的做了什么错事,你李曼不得第一个大义灭亲啊!”基于此,赵建一觉得自己在李曼心里不重要,至少没有重要过她李曼的脾气和面子。李曼则觉得赵建一玻璃心,出错就是出错,结果就在那里摆着,不是她李曼说赵建一不行,是结果确实出了问题。李曼觉得自己只是着急解决问题,根本没有赵建一说的那么上纲上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