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妈,荣爱玲来,准没有好事,她又想做什么妖?”
叶晚晴接过母亲手里的油灯,插上门,扶着张秋云在椅子上坐下来,家里唯一的一把椅子,刚才荣爱玲占了,叶晚晴才会一进门就怒火中烧。荣爱玲这个女人,惯会抢别人的东西。
张秋云笑着说:“你啊,什么都好,只是提到叶家,你就失了理智。”
叶晚晴:“要不是因为要改户口太难,我连叶这个姓都不要。”
张秋云示意女儿坐下说:“荣爱玲不是什么好人。不过她今天来,说的事情,对你来说,确实是可以考虑的,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,才会同她坐下来谈。”
叶晚晴想了想,着实想不出有什么好事:“她总不可能是来替我安排工作的吧?”
张秋云笑着摇头:“不是工作,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。”
叶晚晴冷笑:“她是不是跟你说,男方的条件可好了,只怕是申海哪个高官的儿子吧,不事生产的那种,打着为我好的名义,实际上只怕是叶致远想用我去跟人家攀关系。”
叶致远,叶晚晴的父亲。只可惜,对叶晚晴来说,这个父亲,不认也罢。
张秋云想了想:“你要这么说,也对。不过并不是普通的人家,是北洋政府内阁陶总理的儿子,你也知道的,早几年荣爱玲以此为耀,常常显摆,她的女儿和陶总理的小儿子订了婚,也借着这个条件,把我们母女赶出叶公馆。”
这门亲事是荣家的上一任大家主和陶总理订下的,当初陶总理需要荣系一派人的支持,荣家需要在政界更进一步,双方就结了这门亲。要不是长房没有合适的姑娘,这样的好事是落不到叶晚霞头上的。
因为结了这门亲,叶晚霞名正言顺拿到了去美国留洋的名额,只是谁也没想到,陶总理的小儿子陶子砚会这么反感父母包办的婚姻,听闻叶家小姐去了美国,他非但没等着叶晚霞到美国去接人,转头就去了英国伦敦留学。
几年过去了,如今陶总理坐稳了他的位职,荣家却因上一任家主过世和荣家这一代里最出众的、长房的次子荣嘉珺,原本已是财政司副司长的他,去年被刺杀身亡,而显出了颓势。荣家现在的大家主是荣爱玲的二堂哥,手腕魄力都不如父辈,也没有一个子弟在政界崭露头角。
春天的时候,陶子砚回了国,只不过不是独自回来的,还带了一位绝色佳人,据说是香岛那边颇有名气的女明星,叫林雨薇。是真名还是艺名,就不知道了。
只是陶总理家是不允许这样的人进门的。
总理公子与林雨薇小姐的绯闻喧嚣尘上,各路报纸都会留出版面,适时跟进。
因此,哪怕张秋云和叶晚晴从未见过这位总理家的公子,也听人说过关于他的八卦绯闻。甚至叶晚晴还在公司看过报纸上拍到了陶公子与林小姐的照片,可惜不够清晰,林小姐还戴着墨镜,看不到那位林小姐的五官长什么样。
叶晚晴点头:“是啊。当初她要赶我们出去,叶致远可是什么都没说,默许了她赶人的。从那天起,姓叶的,就不再是我的父亲了。”
张秋云伸手,握住女儿的手:“晚晴,妈妈知道,这些年,因为我的缘故,你受了不少委屈,也吃了不少苦。你父亲自然是不对的,说句实话,我心里是恨他的。但我不想你因为我,耽误了你的前程。”
“这次荣爱玲来,倒也坦诚,如今陶家提起婚约,问叶晚霞留学的情况,说希望明年先办婚礼,要是婚后叶晚霞还想出国留学,到时陶家来安排,不管是想去美国,还是英国、法国,都可以。”
叶晚晴不解:“怎么,她又来跟你显摆?还是说,想让我们都去出席叶晚霞的婚礼,她之前赶我们走的时候,不是说,怕陶家介意吗?”
张秋云笑了:“当然不是。她是来同我商量,叶晚霞在美国遇到了合适的对象,已经谈婚论嫁,她不想这门亲事便宜了外人,到底是一国总理的儿子,嫁进去就是少奶奶,多少有门第的人家都高攀不上,她的意思,让你嫁给陶子砚,反正当初两家定下婚约,并没有说是娶谁。这样一来,你的后半辈子都不必愁了。”
叶晚晴:“我就是说嘛,她怎么可能会安好心。原来是叶晚霞不肯回来嫁人,但荣家和叶家只怕不想为了一桩婚事,得罪陶总理。算盘打的可真响,只怕叶晚霞攀上的也是高枝,否则,以荣爱玲与叶致远的势利眼,绑也会绑叶晚霞回来成婚。”
张秋云笑了:“确实是攀上了高枝,叶晚霞在美国谈了一个对象,说是前朝铁帽子王奕王爷的孙子。”
叶晚晴冷笑:“我说呢。清帝退位了,可皇室还享着尊荣,每年好大一笔白银供着他们。只不过,奕王爷的妻妾不知有多少,孙子只怕更多,别到时选了一个不受重视的水货。”
张秋云点头:“好了,不要生气。我只是听着,这门亲事说好,也好,说不好,自然也不好。”看女儿要反驳,张秋云安抚地拍了拍叶晚晴的手背:“晚晴,你别着急。我并不是要说服你答应。我只是觉得,先抛开上一代的恩怨,荣爱玲这话也算是实话,陶总理的儿子,甭管外头有多少花边新闻,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,想将女儿嫁进陶家的人家,没有一千,也有八百。”
“为了我,你大学也没能上,早早出来工作,要是嫁进陶家,你不仅可以重新读大学,还能出国留学。”
“也不用这么辛苦,如果你觉得不好,妈也不会劝你,只是你要考虑清楚,开弓没有回头箭,错过总理家的公子,只怕以后要挑个家境殷实的人家,没有那么容易。”
“但是,不管你做什么选择,妈妈都支持你。”
叶晚晴听了这话,本来坚定的想法,有些动摇,却不是为了她自已,而是为了她母亲,要是她嫁给总理的公子,以后她母亲就不用这么辛苦,除了在菜市场去打扫卫生,还要接些洗脏衣服和做衣服鞋帽的活儿来做。
好一会儿,叶晚晴抿了抿嘴,才说:“妈,我不想靠别人。我们这两年,虽然过的艰难一点,清苦一点,可生活却是开心的,不必为了几块大洋,跟叶公馆低头。如果我答应荣爱玲,不就是对她低头了——”
张秋云笑着鼓励女儿继续说。她其实已经知道女儿要说什么了。
叶晚晴:“妈妈,只是我选择不嫁,只怕今后你还得跟我一起过苦日子。”
张秋云笑了:“这有什么呢。以前是你跟着我过苦日子,以后我跟着你过苦日子,只要我们母女在一起,有什么好怕的呢。”
但实际上,不是这样的。张秋云想着,这两年,她看病吃药,就花了不少钱,不然,以女儿在洋行工作的收入,一个月二十块大洋,她们其实可以租个条件更好一点的屋子,吃的也不必这么节约。原本她觉得,辛苦一点,母女两个过的开心,也挺好。但今天她会坐下来听荣爱玲说那么多话,是因为她觉得自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,只怕活不了两年,要是她死了,以女儿的性格,更不会对叶家低头。以后,女儿在这世上,就真的成了孤怜怜一个人了。
她相信女儿有能力过好,可作为当妈的,也着实害怕女儿孤怜怜一个人,万一遇上什么事,可怎么办呢。
她也并不是没有目的,女儿能看透荣爱玲的算盘,她自然也看得懂。只是,比起荣家的算盘,嫁给花边新闻一堆的陶家公子,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,但如果能借着陶家,让女儿去念想念的大学,说不定就能让女儿平平稳稳走出她离世的悲痛期。
“既然你做了决定,那等改日荣爱玲上门,我直接拒绝她就是了。”
叶晚晴点头:“要是她不肯罢休,妈,您也不要跟她多说,就说你劝不动我。”
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