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8年早春,晨霜如同大地未褪去的银装,在红星厂的计算机房外顽固地坚守着。然而,机房内打孔机的咔嗒声早己打破了清晨的寂静。我站在那里,眼睛紧紧盯着Z80单板机上闪烁的红色LED,思绪仿佛被那一点红光带入了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世界。林小梅正全神贯注地用汇编语言编写主轴控制程序,这可是我们攻克首套国产数控系统最后堡垒的关键之战。
“又报奇偶校验错误。”陈大勇有些懊恼地扯下打印机吐出的纸带,那纸带上面十六进制代码密密麻麻,就像蜿蜒的蜈蚣爬满了泛黄的纸张,“这己经是第七版驱动了。”大家的心头仿佛被一片阴云笼罩,每一次错误都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。
就在这时,门被推开了,一股寒气扑面而来。是父亲,他的呢子大衣肩头落满了电子工业部的会议资料。他神色凝重,将文件用力拍在8086微机的外壳上,震得5.25英寸软盘盒哗啦作响,“美日联合禁运数控芯片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,“部里要求三个月拿出替代方案。”这消息如同重磅炸弹,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压抑,三个月的时间,这简首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我们围在示波器前,就像一群正在破译密码的战士,眼睛紧紧盯着屏幕,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。突然,林小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,指着跳动的波形大声说:“看!中断响应时间波动!”只见绿色扫描线在CRT屏幕上画出心电图般的震颤,这无疑暴露出自制芯片的时序缺陷,这一发现让我们的心又沉了几分。
“用双机冗余架构?”陈大勇一边说着,一边翻开夜校教材,他的钢笔尖在“容错计算”章节颤抖着,“但存储器容量不够...”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,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无情地扑灭。
窗外,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,那一瞬间,父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他迅速抽出一本1968年的笔记本。当他翻开泛黄的纸页时,我们都惊呆了,上面的手绘电路图,竟与我们在8086微机上的仿真模型惊人相似。林小梅激动得抓过绘图仪的手都微微发抖,她立刻笔尖在硫酸纸上画出层层嵌套的闭环,那是融合了晶体管逻辑与集成电路美学的绝地反击方案,这让我们又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。
暴雨滂沱的深夜,我们来到防静电车间。车间里一片寂静,只有焊接工具发出的轻微声响。林小梅穿着防尘服,后背的汗渍晕开,就像一幅逐渐显影的电路版图。陈大勇则全神贯注地操作着焊接枪,在0402封装电阻间游走,放大镜下他的瞳孔倒映着纳米级焊点,每一个焊点都关乎着整个项目的成败。
“第三组缓存数据溢出!”我突然大喊一声,我的示波器探针捕捉到了致命脉冲。父亲赶忙摸出怀表核对时序,表壳背面新刻的“C - 88”字样在防爆灯下泛着冷光。时间紧迫,当最后一组跳线接入板卡时,电子钟开始倒计时最后72小时,那跳动的数字仿佛是死神的倒计时,每一秒都在揪着我们的心。
联机测试当天,大家都紧张到了极点。部里专家组的脚步震得楼梯咚咚作响,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我们的心鼓上。林小梅深吸一口气,启动自研系统的动作就像按下核按钮一般慎重。随着一声轻响,步进电机发出新生儿般的初啼。然而,X轴突然的震颤让陈大勇下意识地攥紧了《微机原理》,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就在这紧张的时刻,Y轴画出了完美的圆弧,征服了千分表。
“重复定位精度0.005毫米!”专家组长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。他手中的日立计算器啪嗒落地,液晶屏上的对比数据在晨光中渐渐淡去。父亲则轻轻地着控制柜上的铸铁铭牌,“红星”二字在钢印下泛起青灰,这一刻,所有的艰辛与汗水都化作了无尽的喜悦。
庆功宴设在夜校教室,黑板上还留着昨日讲授的《微机接口技术》的痕迹。林小梅切开印着“中国制造”的奶油蛋糕时,陈大勇的眼泪却砸在了赴德进修通知书上,那是喜悦与感慨交织的泪水。窗外,新栽的梧桐抽出的嫩芽正刺破晨雾,仿佛象征着我们的新希望正在蓬勃生长。
后来,当第一台搭载自研系统的机床出口东南亚时,我们来到港口送行。望着集装箱慢慢没入海平线,咸涩的海风掀起林小梅的技术手册,一张泛黄的纸页飘落,那是父亲当年的援建日记。浪涛声里,陈大勇用德语背诵歌德的诗句,每个音节都精准如数控代码,仿佛在诉说着我们的故事将如同这诗句一般,永远被铭记。
然而,故事并没有结束。深夜的机房依然亮着示波器的绿光,我们正在调试第五代系统。突然,暴雨骤临。陈大勇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突然指向窗外:新安装的机械臂正在雨幕中校准轨迹,自研系统的控制曲线与闪电的枝状分形惊人相似,就像两个平行时空的文明在隔空致意。这一幕让我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,我们的研发之路还很长,未来还有更多的奇迹等待着我们去创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