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苏以沛县县令名义发出的请柬,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。
立刻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收到请柬的乡绅大户们,反应各异。
既有受宠若惊之感。
毕竟,这可是当朝的长公子,新任县尊亲自下的请柬。
也有的有着深深的疑虑与揣测。
毕竟这位长公子行事莫测,在咸阳城便掀起过腥风血雨,如今屈尊来到这小小的沛县。
又如此礼贤下士,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?
新近从单父迁来的吕公,捻着胡须,眼中闪过一丝精明。
他宦海沉浮多年,见识非凡,深知这位长公子绝非池中之物。
此次宴请,恐怕是试探深浅,笼络人心之举,倒是个结交攀附的好机会。
与刘季素来不睦的雍齿,接到请柬时则冷哼一声,脸上带着几分倨傲。
在他看来,扶苏此举,无非是新官上任,拉拢地方势力,做个姿态罢了。
不过,能当面看看这位传说中的长公子。
顺便探探他对刘季那厮的态度,他倒也不妨走一趟。
王陵、任敖等老成持重的本地士绅,则更为谨慎。
他们深知官场险恶,这位皇子身份尊贵,心思难测,还是少说多看,静观其变为妙。
至于那失窃的苦主王乡绅,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。
觉得县尊大人如此重视自己这等小民,定是为他做主来了,心中充满了期待。
就在乡绅们心思各异,准备赴宴之时。
沛县丰邑中阳里,刘季的家中,气氛却显得格外压抑。
“大哥!那扶苏请了吕公、雍齿、王陵他们去县衙喝酒!”
樊哙瞪着铜铃般的眼睛,语气焦躁地来回踱步。
“这明摆着是想绕开我们,首接拉拢那些有钱有地的老家伙!”
萧何坐在角落,眉头紧锁。
“长公子此举,意图明显。乡绅乃地方根基,其向背关乎一县稳定。”
“他这是釜底抽薪之计,想要孤立我们。”
曹参依旧沉默,但紧抿的嘴唇和偶尔闪过的锐利眼神。
他奉命协助”刘季查案,实则如同被夹在风箱里的老鼠,两头受气。
如今扶苏又首接与乡绅接触,更让他感到局势的微妙与危险。
刘季靠在土墙上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当然明白扶苏的用意。
这些日子,扶苏明面上敲打他,暗地里又拉拢萧何、曹参。
现在更是首接越过他这个亭长,去笼络那些平日里与自己关系盘根错节、却也并非铁板一块的乡绅。
这一套组合拳下来,几乎将他逼到了墙角。
“都慌什么!”
刘季猛地一拍大腿,强自镇定。
“他请喝酒就让他请!那些老狐狸,哪个不是见风使舵的主?
“未必就真心投靠他!萧先生,你替我留意着点,看看宴席上都说了些什么。”
“季兄放心。”
萧何点了点头,心中却是一沉。
他知道,这次宴请之后,他们这个小团体所面临的压力,只会更大。
……
次日午后,沛县县衙后堂。
与前堂的威严肃穆不同,后堂布置得颇为雅致,却也透着一股朴素。
没有金碧辉煌,只有几张干净的漆案,上面摆放着简单的酒菜。
几碟本地风味的腌菜、腊肉,一壶温好的浊酒,以及几样时令的瓜果。
扶苏依旧是一身玄色深衣,并未佩戴过多彰显身份的饰物。
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,亲自在门口迎接陆续到来的乡绅耆老。
“吕公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。”
扶苏主动上前,对着仪态不凡的吕公拱手道。
“王老先生高寿,精神矍铄,实乃沛县之福。”
他对着一位须发皆白、被搀扶着的老者行礼。
“雍君能拨冗前来,本官甚是感激。”
他看向面带倨傲的雍齿,态度不卑不亢。
……
一番寒暄,姿态放得极低,言语恳切,让原本还心存疑虑的乡绅们,不由得暗自称奇,同时也稍稍放下了些许戒备。
这位长公子,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般难以接近。
众人落座,扶苏亲自为诸位斟酒,开门见山道。
“诸位皆是沛县的贤达长者,本官初来乍到,于地方民情、政务利弊,尚有诸多不明之处。”
“今日略备薄酒,并非议事,实是想向诸位请教,聆听真言,共谋沛县发展之道。”
他语气诚恳,目光扫过众人。
“大秦一统天下,陛下励精图治,然政令下达地方,如何因地制宜,惠及黔首,非闭门造车可成。”
“还望诸位不吝赐教,但凡有利于沛县百姓福祉、地方长治久安之良策,本官无不洗耳恭听。”
吕公率先开口,他捋着胡须,从容笑道。
“县尊谦逊。沛县虽僻处泗水之滨,然民风淳朴,尚武好义。”
“若能善加引导,轻徭薄赋,使民得以休养生息,不出数年,必能仓廪充实,人心安定。”
扶苏点头赞许。
“吕公所言甚是。富民乃强县之基,本官亦有此意。”
“只是,如何善加引导?”
“轻徭薄赋,和其中的分寸,都黑白需诸位有识之士多多建言。”
王陵、任敖等老成持重者,见扶苏态度真诚,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。
就农田水利、商贸往来。
乃至乡里教化等方面,他们都提出了一些毕竟中肯的建议。
而扶苏则认真倾听着。
气氛逐渐热络起来。扶苏话锋一转,看向王乡绅,脸上露出关切之色。
“听闻王乡绅前几日家中不幸遭窃,本官深感痛心。”
“治安乃立县之本,若宵小横行,良善不得安宁,此乃官府之失职!”
他语气沉重了几分。
“本官己责令相关人等限期破案,务必将贼人绳之以法,追回失物,给王乡绅,也给沛县百姓一个交代!”
诸位乡邻亦可放心,本官在此一日,便绝不容许此等恶行滋生蔓延!”
“定要严明法纪,整肃治安,还沛县一个朗朗乾坤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