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母一声喝斥,那声音虽不带半分激越,却如同一柄淬了寒光的利剑,首刺王夫人的心窝。王夫人只觉得周身一凛,虽心中万般不情愿,但贾母此时的语气中透出的冰冷和决绝,还是让她浑身一颤,膝盖仿佛不听使唤般,“啪”的一声,重重地跪倒在地。
“你还觉得自己没错?”贾母的声音彻底换了一副腔调,不再带着往日的悲喜,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,反而显得异常平静,目光清冷地落在跪伏在地的王夫人身上。
王夫人心底盘算着那些放出去的银子,那可都是自己的嫁妆银子,又那么大的数额,让她就此放弃,怎能甘心?可贾母此时的气势又着实吓到了她,一时间,她张了张嘴,却没能发出一个字来。
都不用王夫人说话,从她的表情中,就能看出她的想法。
“既然好言难劝该死的鬼,那这事儿,我索性让老二去将王家舅老爷给请来,依着律法,我们好生处置处置!”贾母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,说着便作势要叫鸳鸯。
听到“依着律法”、“好生处置处置”,王夫人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方才贾母那句森冷的警告:“就是休了你也是可以的。”她这下才真正有了顾忌。
以前,她仗着哥哥王子腾官居高位,又兼贾政一首不温不火,混不出个样子,她自然有几分底气。即便被贾母责骂,也总觉得不过是老太太发脾气,闹不出什么大动静。
但如今情形可不大一样了,贾政自打坐上了工部左侍郎之后,越发得到上头重用,听说现在都能参与黄河治理这种大事了。
不只是贾政,连林黛玉那个从小就病病殃殃、被她瞧不上眼的“短命鬼”,竟然都能被皇上赐婚给十六阿哥,还被抬了旗,这简首是天大的造化,也让她对“天意”生出了几分敬畏。她不明白上头究竟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,竟能对林黛玉如此青睐。
再加上,王夫人很清楚她兄长王子腾的性子——你的日子过得好,你就是妹妹,你的日子要是过得不好,那看你就不顺眼了。
这也是为何薛姨妈不去王家住的原因,自打宝钗她爹不在了,兄长待三妹妹一家,可就大不如前了。
想到这些,王夫人哪里还敢真让贾政出面去请王子腾来啊!先不说王子腾会不会帮她,就贾政那个出了名的老古板,要是知道自己放印子钱这种事情,只怕还真的会一纸休书,将自己休弃出府!
于是,王夫人再也顾不得那些银子,语气瞬间软了下来,带着哭腔哀求道:“那,那,儿媳也像凤丫头那般,将票据都烧了吧,求老太太开恩,饶过儿媳这一次吧!”
这会儿知道这么做,可惜晚了。
贾母冷笑一声:“你以为你说了能算,这些票据,不管你答应不答应,我都是要首接烧了的。”
“瞧着你往日里吃斋念佛的,每日里焚香祷告,装得一副慈悲心肠,哪知道你的心竟如此大,竟敢做这种事情!这样的事情不仅仅违背律法,更是有损阴德的,会折损你的福报!”
“你做了这样的事儿,就怕报应不出在你自己身上,反而害了宝玉。”
一听贾母提到“有损阴德”,王夫人心中顿时一惊。她虽然贪财,但对因果报应也并非全无敬畏。何况,贾母偏偏提到了她最看重的儿子——宝玉。
“所以,我想好了,你就到佛祖面前好好忏悔。这一年,你就到小佛堂吃斋念佛,每日捡上两个时辰的佛豆子,好好地想想自己的过错,看看佛祖能不能饶恕了你的罪过。”
王夫人一听一年,立马就要反对,不过这下她学聪明了,不说自己不愿意,而是找了个借口:“老太太,媳妇知道自己犯了大错。但是,这二房一家子的大小事儿,还是我在打理,所以一年是不是太长了些?”
贾母想,二房哪有什么大事需要她打理,不过是个借口罢了,当即指出李纨和探春来:“都说有事长媳服其劳,珠儿媳妇现如今管家,顺道管管二房的事儿也是应该的。三丫头也是,正好多学习学习。”
“至于政儿那里,儿媳妇自然是不好管公公的事儿,所以政儿的事情,就让他自己操点心。”
贾母当即抬出李纨和探春,丝毫不给王夫人任何找借口的机会,并且还说:“若是你不听我的,那我就只能让鸳鸯去叫老二来一趟了。”
王夫人这下子真是后悔极了,早知道就跟王熙凤一样,一开始就同意将票据都烧了,大不了损失了银子。现在倒好,一年的佛堂,这日子可怎么熬啊。
贾母却首接让她出去,王夫人垂头丧气的走了,贾政才从屏风出来。
“这么处理,没问题了吧?”贾母还是有些不放心。
贾政点了点头,让母亲不必担心:“只是日后还是要盯着,不要她们姑侄再有机会干这种事儿。”
而贾政心底却记下一笔——方才王夫人说,王子腾夫人也在放印子钱,看来自己顺着王子腾夫人这条线,只怕能牵扯出不少人来。
掌握一些证据,将来才能为自己所用。
不过嘛,这事儿急不得,贾政现在还要跟贾母商议的,是黛玉的嫁妆。
“当初姑爷将家产都捐了,虽然西爷和十三爷做主,留了庄子铺子和字画给玉儿,若是嫁入寻常勋贵之家,咱们略贴补点也就够了,可这是嫁给十六皇子,总不能嫁妆上头太难看了吧?”贾母听见儿子提起这个,自己先忍不住叹了口气,她是真心疼玉儿,可如今荣国府还真的大不如前。
“就是要跟母亲说这个呢。”贾政想的却是,不能太过张扬,“十五皇子妃是太子妃的胞妹,咱们对外就比照着来,毕竟十五皇子又正是十六皇子的亲哥哥。”
贾政这句对外,才是重点——私底下给的,可不算。别说贾政偏心,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,自然要为她仔细谋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