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政一首很犹豫,到底该不该告诉玉儿真相——自己这番离奇经历,真真是应了那句,子不语怪力乱神。
别说怕玉儿不相信,就是他自己,成为贾政这么久了,也时常觉得如同庄周梦蝶,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梦到了贾政,还是贾政梦到了他。
随着黛玉大婚的日子越发临近,府里的气氛也日益紧张起来。一会儿是内务府派出了七八个小太监,将荣国府细细检查了一遍,尤其是黛玉居住的院子。毕竟皇子妃是要从这里出门的,决不能有任何违制,或者意头不吉的物件儿。
一会儿又是内务府差了嬷嬷来,指导荣国府的女眷们,何处行走,何处止步,总归不能像平日嫁娶一般,闹闹哄哄地围着新娘子。外头也有太监指导,哪怕是黛玉的舅舅表兄弟,也都要守着规矩。
里头王熙凤如今越发干练,又得了贾母多次调教,倒是越发比以前会管家了,领着李纨和迎春探春姐妹,将家里丫头婆子的管的很好,就算黛玉大婚,也是一丝不乱的。
所以贾政倒是闲下来,没什么事情可忙的。
越是闲下来,就越发心不定。
陆续也有些老亲故交的来拜访,多是来送礼祝贺的,贾政接待了几位后也觉得烦闷,索性都交给贾赦贾琏父子操持。
最终贾政思前想后,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玉儿——若是仅仅以舅舅的身份,玉儿日后只怕有什么委屈,也不好向自己倾诉。但玉儿一旦知道自己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了,那父女之间就没什么不能说的话了。
于是这一日,贾政派了丫头,将黛玉唤到书房不说,还特意嘱咐紫鹃雪雁,守好房门,不许任何人靠近。
黛玉原本以为,舅舅是想着自己要出嫁了,只怕是有几句话要嘱咐自己,却没想到,舅舅一开口,黛玉就彻底惊讶了。
但初始的震惊过后,她却渐渐想明白了好多事情。比如,二舅舅现在的字迹,与父亲的笔迹简首如出一辙;再比如,自打自己再次从扬州回来,二舅舅待自己,与自己初次上京时候,截然不同,那份关切与疼爱,远超寻常舅舅对外甥女的范畴。更不用说,这些日子二舅舅对自己的细心教导、处处维护。原来,一切都因为,这可不是二舅舅,而是自己的父亲呀!
黛玉呆呆地看着那张本属于二舅舅的面容,那张她熟悉却又陌生的脸,再也控制不住,两行清泪潸然而下。
贾政的心立刻更软了,赶紧温言道:“傻孩子,哭什么呢?难道不该高兴吗?”
黛玉赶紧拿着手帕擦干眼泪,破涕为笑:“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儿!女儿就是忍不住,其实女儿好多次都很怀疑,却万万没想到,竟然能有如此机缘,真是上苍垂怜。”
看着女儿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说辞,贾政反倒有些意外了:“怎么?玉儿都不怀疑一下吗?”
黛玉摇头道:“父女天性如此。好多次,我看着舅舅,总觉得看到了父亲的影子,害怕是自己太思念父亲了,才会如此。如今看来,上苍待我不薄,竟能让女儿与爹爹以这样的方式重逢。”
贾政见玉儿如此,更添了怜爱之意,慨叹道:“上苍的确待我父女不薄,如今虽是换了身份相见,但能守着玉儿你成长成亲,实在让我高兴。”
父女一阵感慨之后,贾政说起正事来:“前些日子十六阿哥上门一番表态,令人印象深刻,他是坦坦荡荡之人,虽然年轻却也有些谋算,所以玉儿嫁过去后,应该能够顺顺当当的。我之所以选择告诉玉儿我的身份,就是怕玉儿嫁了人,总怕麻烦人,不肯将难处说出来。”
林如海一片慈父心肠,黛玉如何能不理解呢?她当即宽慰父亲道:“爹爹只管放心,日后呀,我定然常回来,有什么事儿一定都来麻烦你,绝不藏着掖着。”
“只是到时候呀,爹爹可不能嫌玉儿烦人。”黛玉甚至俏皮逗趣道。
看着女儿如此放松,贾政彻底释怀——看来玉儿这几年在自己用心呵护下,还是不改初心,这样最好了。
贾政却也借着机会,多跟黛玉说几句:“其实有些话,本来该你母亲跟你讲的,如今就都由为父讲给你吧。”
“你小时候,我就让你学西书六韬,而不是《女训》《女戒》这种,说到底,女西书这些内容,你知道就行了。这些年我瞧着,玉儿你的规矩礼仪,完全没有问题,所以别被这些迂腐之书反倒是给套住了。”贾政娓娓道来。
“这些年你在荣国府,也看过听过了,所以当家主母的那一套,你外祖母应该教了你一些,你那位琏二嫂子,就吃亏在没多读书,不然只怕她造化更大。你瞧着她,年纪轻轻,就做的还算不错了。”贾政又拿荣国府作为例子,告诉黛玉该如何当一个当家主母。
“你二舅母行事,就完全不行,更别提你大舅母了。日后玉儿你门有自己的府邸,大大小小的事儿,你心底都要有个数。”贾政继续指点。
“而十六阿哥嘛,到底是个皇子,兴许外头看着百般都好,也会有自己的脾气,这就是你们夫妻的相处之道了,这事儿只怕连为父都提点不了,只能靠玉儿你慢慢琢磨。”说到这里,贾政则还是有一条心得可以传授,“不过有一点,夫妻之间,最忌讳有话不说。真诚沟通,才能避开因猜测引起的诸多误会。”
听父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,黛玉心底说不出的柔软,只能用力点头:“爹爹只管放心,玉儿一定牢记这些。横竖到时候金鱼胡同距离荣国府也不远,玉儿时不时就能回来呢。”
皇上赐给十六阿哥的府邸,就在金鱼胡同,跟十三阿哥和七阿哥的府邸很近。
父女相认后没有几天,就是黛玉的大婚之期了。
三更天的时候,黛玉就被紫鹃给唤起。因为琏二奶奶己经亲自领着西位身穿朝服的钦差命妇,前来做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