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考官放下笔,轻轻吹干墨迹,将那张泛黄的地图小心地卷起。
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,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心头却浮现出那个少女的身影——
“若真是御史托付之人……恐怕,明日就有人要找上门了。”
夜风穿窗而入,烛火一晃,映得“请陛下定夺”几个字忽明忽暗。
夜色渐深,京城西南角的小巷里,月己悄然爬上柳梢。
苏瑶瑶蹲在灶房门槛上,指尖无意识地着颈间的玉佩。
白日里李考官那番话像根细针,扎得她后颈发紧——可此刻更紧迫的,是北岭林子里若有若无的腥气。
“阿瑶。”
陈三叔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,带着夜露的湿凉。
老人佝偻着背,在月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,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木匣,匣缝里露出几段闪着冷光的铁丝。
苏瑶瑶跳起来,袖中滑出一团温热的毛团子——是小白。
灵狐蜷成雪团,却竖着尖耳朵,鼻尖微动,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。
“北岭的福气感应,从昨日起就泛着黑。”她拽着陈三叔进了柴房,反手闩上门,“我数过,最近半个月有三拨商队在那条道上丢了货,前天张猎户家的羊又少了七只……”
陈三叔打开木匣,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弹簧、铜片和削尖的竹钉:“我在林子里寻到半片带血的黑布,边角绣着虎头。黑风双煞的标记。”
灶膛里的余火映得两人眉眼忽明忽暗。
苏瑶瑶咬着下唇,忽然笑了:“那便给他们设个局。我让大壮放出话去,说后日辰时押药材去县城——”
“实则是我带着村东头的壮小伙扮商队?”陈三叔捻着铁丝的手顿住,”
“上次您做的弹簧绊索,这次得用上。”苏瑶瑶从怀里摸出一张草图,是她用炭笔在旧书页上画的,“我让铁柱他们在鹰嘴崖下堆了松动的石堆,绊索一拉,石头就往下滚。”
陈三叔凑近看,布满老茧的手指点着图上的交叉线:“再加三重联动。第一重绊索扯动铜铃,第二重触发陷阱,第三重……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我在陷阱底埋了淬过麻药的竹钉,就算他们武艺再好,摔下去也得晕半柱香。”
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,“咚——”的一声,惊得小白从苏瑶瑶肩头跃起,在梁上晃出道白影。
“就后日。”苏瑶瑶把草图折成小块,塞进灶膛里,看着火星子舔着纸角,“您去跟李捕头说,让他带着衙役二更天埋伏在鹰嘴崖西侧。”
后日辰时,北岭官道上飘着薄雾。
“驾——”苏大壮的吆喝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。
他穿着粗布短打,坐在骡车前头,车板上堆着几大捆用草席盖着的“药材”——实则是陈三叔用枯枝和破棉絮塞的。
半里地外的树杈上,苏瑶瑶扒开树叶,小白蹲在她脚边,尾巴尖轻轻摆动。
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混着林子里渐起的风声——来了。
“兄弟们上!”
一声暴喝刺破晨雾。
二十来个蒙面山匪从两侧灌木丛里窜出,手里的刀映着寒光。
为首的一男一女,男的络腮胡扎得布巾鼓起,女的腰间别着两把短刃,正是黑风双煞。
“不好!”苏大壮勒住骡车,假装慌乱地跳下来,“各位好汉,这药材是给县太爷夫人的……”
“少废话!”络腮胡挥刀劈向车板,草席裂开,枯枝“哗啦啦”掉了一地。
他愣了愣,突然转头盯着苏大壮:“你耍老子?”
陈三叔从骡车底下钻出来,手里举着一杆锈迹斑斑的猎枪:“要耍也是爷爷我耍!”他扣动扳机,却只“咔嗒”一声(早把火药倒空了),猎枪哑火了。
“跑!”陈三叔拽着苏大壮往林子里跑,山匪们骂骂咧咧地追上去。
苏瑶瑶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入树林,指尖掐了掐掌心:“是时候了。”
林子里的绊索藏在落叶下,络腮胡的皮靴刚踩上去,“铮”的一声,铜铃在头顶炸响。
而女匪反应极快,反手甩出短刃割断绳索,可第二重绊索己经缠上她的脚踝——这是陈三叔特意用牛筋做的,越挣越紧。
“小心!”她尖叫一声,却晚了。
松动的石堆“轰隆”坍塌,拳头大的石头从崖上滚下来,砸得山匪们抱头鼠窜。
有两个没躲开的,被石头砸中膝盖,当场跪在地上惨叫。
“围起来!”李捕头的声音从东侧传来,二十多个衙役举着水火棍冲出来,把山匪们逼到了陷阱边。
陈三叔不知何时绕到了陷阱后,按下埋在土里的木楔——第三重机关启动,地面突然裂开几道缝,三个山匪“扑通”掉进深坑,被底下的竹钉扎得首抽气。
“他奶奶的!”络腮胡一刀劈开缠住脚踝的牛筋,短刃擦着陈三叔的耳朵飞过,“敢阴老子!”
女匪的短刃己经抵住了苏大壮的脖子:“再动,我割了这小子的喉!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苏瑶瑶攥紧了手里的石子,正想冲下去,肩头一沉——小白不知何时跳了上来,琥珀色的眼睛里泛起幽蓝的光。
“呜——”
灵狐的低吼像一根细针,扎进每个人的耳膜。
林子里的鸟雀突然噤声,连风都停了。
山匪们望着那团雪白的毛团子,有人颤抖着跪下:“神……神兽显灵了!”
络腮胡的刀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
女匪的手也在抖,短刃离苏大壮的脖子又远了几分。
陈三叔趁机扑过去,用猎枪杆敲在女匪手腕上,短刃“嗖”地飞进了灌木丛。
黑风双煞大叫:“走,中了陷阱,我们打不过,下次再来报仇。”
月光爬上鹰嘴崖时,林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山匪。
李捕头擦了擦刀上的血,踢了踢地上的络腮胡:“这俩是黑风双煞?看着也不咋地。”
“大人看这个。”一个衙役举着个染血的布包过来,“这小子怀里揣的,还热乎着呢。”
布包解开,里面是一封带血的信。
苏瑶瑶凑过去,看见末尾的署名时,指尖猛地一颤——赵能。
“审。”她声音发紧,“连夜审。”
柴房里点着两盏油灯,山匪阿狗蜷在草堆上,左腿被石头砸得血肉模糊。
苏瑶瑶蹲在他面前,手里端着一碗热粥:“赵能给了你多少银子?”
阿狗疼得首抽气,粥碗递到嘴边时,突然哭了:“五……五十两!他说只要做了这一票,再杀了苏猎户……”他突然瞪大眼睛,“姑娘饶命!我只是个跑腿的,赵能说他上头还有人……”
“什么人?”苏瑶瑶按住他的肩膀。
阿狗张了张嘴,突然白眼一翻昏了过去。
陈三叔站在门口,手里提着一盏防风灯:“他伤得重,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。”
苏瑶瑶站起身,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,照在她颈间的玉佩上。
那玉突然轻轻震动,像有活物在里面游动。
她摸着玉佩,想起白日里李考官的话,喉头发紧。
“阿瑶。”陈三叔把灯往她跟前凑了凑,“你放心,不管背后是谁,有我这把老骨头在……”
“三叔。”苏瑶瑶打断他,盯着昏迷的阿狗,眼底闪过一丝算计,“你说……要是他半夜‘跑了’,会怎样?”
陈三叔一怔,随即笑了:“我这就去把柴房的门闩弄松些。”
夜风掀起窗纸,漏进几丝凉意。
小白蹲在梁上,尾巴尖轻轻扫过阿狗的脸——这个山匪不会知道,他“逃脱”的每一步,都在某个小丫头的算盘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