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掀起窗纸,漏进几丝凉意。
小白蹲在梁上,尾巴尖轻轻扫过阿狗的脸——这个山匪不会知道,他“逃脱”的每一步,都在某个小丫头的算盘里。
月光从檐角斜斜地滑过院墙,洒在柴房斑驳的门板上。
不多时,一道黑影轻巧地翻过矮墙,脚步无声地靠近那扇被故意松动的木门。
“今晚没巡夜?”苏瑶瑶低声问。
“都安排好了。”陈三叔压低声音,“灶房那边也稳着,没人会打扰你。”
她点点头,提着油灯推门而入,脚尖勾上门闩,将喧嚣与猜忌隔绝在外。
几个时辰后,柴房里的油灯结着灯花,“噼啪”一声爆响,将苏瑶瑶的目光从阿狗血肉模糊的左腿上拉回。
她捏着瓷碗的手指微微发紧,碗里的热粥表面浮着一层油皮,倒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——这碗粥是特意让苏大壮去灶房端的,放了半勺蜂蜜,甜得发腻。
“他若醒了,第一反应必然是逃。”
她盯着阿狗青灰的脸,声音像浸了冰水,“赵能要的是苏家死,阿狗这种贪财的,被审出半句真话都得掉脑袋。所以他宁愿带着假消息回去,也不肯说实话。”
陈三叔的防风灯在门框上撞出轻响,老人佝偻着背走进来,袖口沾着木屑:“门闩我用刀削薄了,看着结实,使点劲就能撞开。后窗的篱笆我也拆了两根,留了道能钻人的缝。”他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苏瑶瑶的肩,“那小子要是命硬,天亮前准能爬出去。”
梁上的小白忽然竖起耳朵,雪团似的身子往前挪了挪,红宝石般的眼睛在阴影里忽明忽暗。
苏瑶瑶抬头看它,见它尾巴尖正对着阿狗的人中穴轻轻晃动,像是在丈量什么。
她心里一松——有这只灵狐盯着,阿狗就算装晕也得真醒过来。
后半夜的风裹着露水灌进柴房,阿狗的睫毛先颤了颤,接着猛地呛咳起来。
苏瑶瑶立刻蹲下,将粥碗凑到他唇边:“喝点热的,养养精神。”
阿狗的喉结动了动,视线扫过她颈间晃动的玉佩时,突然一把推开碗,瓷片碎在草堆里,溅得他裤脚都是粥渍。
“我要走!”他撑着草堆往门口挪,左腿刚用力就疼得倒抽冷气,“我、我要回家!你们不能关我!”
苏瑶瑶退到门边,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。
陈三叔早己顺着墙根溜了出去,柴房外传来巡夜衙役的脚步声,阿狗的呼吸陡然急促,突然发狠撞向门闩——“咔”的一声,朽木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。
阿狗连滚带爬冲进夜色里时,苏瑶瑶摸出怀里的小布包,里面是半块芝麻糖。
她掰下一小块丢给梁上的小白,糖块在月光下泛着油光:“去盯着,别让他跑太快。”
小白“喵”地轻叫,身影一闪没入黑暗,只留下一道雪白的残影。
三日后晌午,苏大壮扛着猎枪冲进院子,枪杆上挂着一只血糊糊的野兔:“阿瑶!赵能家的长工刚才在村头嚼舌头,说土匪乙又在青石谷扎了营!”他额角的汗顺着络腮胡往下淌,“我听陈叔说,那谷口窄得只能过独轮车,两边都是悬崖……”
“正是设伏的好地方。”苏瑶瑶蹲在石磨旁,手里捻着撮深褐色的粉末——这是她让陈三叔从药铺买来的曼陀罗籽,磨成粉掺在箭头上,沾点血就能让人晕上半日。
她抬头时眼睛发亮,“大哥,去把马厩里的那车香料换成陈叔新晒的艾草。记得在车底压两箱盐巴,颠起来要有分量。”
陈三叔的铁匠铺连夜冒着火光,风箱“呼嗒呼嗒”响得急促。
老人举着铁锤敲打铜制机关,火星子溅在他灰白的胡须上:“这是当年在军营里学的引信,拉这根麻绳,火油罐子就从崖上滚下来。”他用铁钳夹起一个拳头大的铜球,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,“里面装了火药,摔碎了能炸出半丈远的火。”
“三叔年轻时还给将军打过护心镜呢。”苏瑶瑶蹲在旁边,往竹篓里装最后一捆浸过油的棉絮,“等明儿个,咱们让土匪乙尝尝什么叫‘瓮中捉鳖’。”
半月后的深夜,青石谷的山风裹着松涛声灌进谷口。
苏瑶瑶趴在崖顶的灌木丛里,鼻尖萦绕着松针的苦香。
她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裹,里面是替换下来的真香料——这是她特意让苏大壮绕道从后山运走的,此刻应该己经过了清水镇。
“来了。”陈三叔的声音从左侧传来,他的手按在引信绳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谷口的草窠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二十几个山匪猫着腰摸进来,为首的正是土匪乙。
其人瘦高如竿,手持双刃,目光阴鸷,曾在半年内三次袭击苏家均告失败,皆因布置周密却屡遭反制。
“那车香料该到了。”土匪乙压低声音,“赵爷说苏家这次就带了五个护院,咱们……”
“轰!”
一声闷响打断他的话,崖顶滚下十几个火油罐,撞在石头上炸开花。
橙红色的火舌瞬间吞没谷口,山匪们的惨叫声混着松脂燃烧的噼啪声,惊飞了林子里的夜鸟。
苏瑶瑶捏紧怀里的竹筒,用力一吹,藏在两侧崖壁的弓箭手立刻放箭——淬了曼陀罗粉的箭矢破空而来,中箭的山匪踉跄两步便栽倒在地。
“撤!”土匪乙挥刀劈开一支箭,却被脚下的火油绊了个踉跄。
他抬头看向崖顶,正撞进一双泛着幽蓝电光的眼睛里——小白立在最高的树杈上,体型比寻常狐狸大了一倍,皮毛在火光中泛着银辉,尾巴如扫帚般扫落三支飞箭。
“那是……”陈三叔的引信绳“啪”地断在手里,他望着小白腾空跃起的身影,喉结动了动,“当年在边关,见过老兵说的‘天狐’,怕就是这样。”
土匪乙的短刃刚举到头顶,就被小白的前爪拍中手腕。
“咔嚓”一声,骨头碎裂的声响混着他的闷哼,短刃“当啷”掉在火里。
土匪甲趁机往谷外冲,却被苏瑶瑶从崖顶跳下来拦住——她手里握着陈三叔新铸的短刀,刀刃在火光中映出她冷硬的轮廓。
“你们根本不知道惹了谁!”土匪甲吐着血沫,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,“赵爷的主子……”
“噗。”
短刀没入他心口的声音比他的话更快。
苏瑶瑶抽回刀时,土匪甲的手己经垂了下去,瓷瓶滚进草丛里,摔成几片碎渣。
她摸着颈间发烫的玉佩,能清晰感觉到里面有股暖流在游走,像是某种回应。
“阿瑶!”苏大壮的声音从谷口传来,他扛着猎枪,身后跟着李捕头的衙役,“都抓了!上次逃跑的黑风双煞首领这次没来。”
月光爬上崖顶时,陈三叔蹲在火油罐的残骸旁,用树枝拨拉着什么。
“这是赵能的信。”他捡起半张烧焦的纸,上面“半月后香料”几个字还清晰可辨,“看来那阿狗确实把假消息送到了。”
苏瑶瑶望着山谷里横七竖八的山匪,又摸了摸发烫的玉佩。
风卷着灰烬掠过她的发梢,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啼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