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夜探密会

苏瑶瑶站在院门口,竹牌在月光下泛着青幽的光,好似被揉碎的星子洒落一桌。

她望着苏母补衣裳时被针戳破、正渗出血珠的指尖,又看着那血珠落在苏大壮磨竹刀时崩飞的竹屑上,忽然想起前日在学堂里,赵家小闺女攥着竹牌的手在发抖——那是个十二岁的丫头,因为偷偷来识字,被赵家大婶扯着耳朵骂“赔钱货学什么之乎者也”。

“阿娘,”她踩着门槛进去,声音轻得像落在稻穗上的露珠,“我想再往竹牌里刻些女红图样。”苏母抬头,针脚在月光下闪了闪:“瑶瑶,你前儿才往竹牌里加了《弟子规》,这又……”

“不是《弟子规》。”苏瑶瑶指尖抚过一块刻着并蒂莲的竹牌,“是《女诫》里的纺线诀,《齐民要术》里的育蚕法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苏大壮磨得发亮的竹刀,“赵婶家的二丫说,她阿娘骂她识字不如学纳鞋底。那咱们就把纳鞋底的巧法子刻在竹牌上——既学字,又学活计,总比干瞪眼强。”

苏大壮“咔”地停下磨竹刀的手,竹屑簌簌落在他磨破的布靴上:“瑶瑶,你是想让那些说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的老脑筋们,自己把竹牌捡回家?”

“哥真聪明。”苏瑶瑶弯起眼睛,可笑意刚爬上眉梢,又被刘三伯的话压了下去——“竹牌要成催命符”。

她望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竹牌,忽然觉得那些青绿色的竹牌里,仿佛藏着无数双盯着她的眼睛。

夜更深了。

苏瑶瑶躺在土炕上,听着窗外蟋蟀的叫声,心烦意乱。

她翻了个身,月光透过窗纸在墙上投下竹影,这竹影像极了前日在村口看到的外乡人腰间挂的竹牌——不是苏家刻的《千字文》,而是雕着缠枝莲纹的旧物。

“他们要动真格的了。”刘三伯的声音在耳边炸响。

苏瑶瑶猛地坐起来,额角渗出冷汗。

她想起自己前日在祠堂前摆竹牌时,故意把《论语》和《织锦经》刻在一起;想起让小闺女们举着竹牌在晒谷场念“一粥一饭当思来处”时,赵婶的脸青得像发霉的咸菜;想起上个月给老秀才送药时,他摸着竹牌叹气:“这世道,动了别人的饭碗,比动了祖坟还遭恨,就像穿越前A国老是拿着武器欺负兔子。”

“是我太急了。”她攥着被角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“我总想着把竹牌发出去就能成事,却忘了有些人的饭碗,是拿旧规矩当碗底,拿女子不识字当碗沿。”

窗棂“吱呀”一声,苏大壮的脑袋探进来:“瑶瑶,你还没睡?”

月光里,他粗布短打的衣服上沾着白天打柴的草屑,眼角还留着被树枝刮的红印子。

苏瑶瑶突然鼻子一酸——这个总把猎物腿肉塞给她,自己啃骨头的哥哥,这个被猎户们笑“打兔子都能摔进泥坑”的憨货,此刻眼里全是担忧。

“哥,我要去探他们的密会。”她跳下床,把白天晒的干梅干塞进布包,“刘三伯说他们今晚在村东头破庙碰头,我得知道他们要怎么对付竹牌。”

“胡闹!”苏大壮急得首搓手,“你才十二岁,万一……”

“哥。”苏瑶瑶拽住他的袖口,指尖触到他磨出茧子的手腕,“上个月二丫被她阿娘关在柴房,是你翻墙头给她递竹牌;前儿王婶的小儿子发烧,是你背他去镇里请大夫。咱们做这些,不就是为了让竹牌上的字,比‘女子不能识字’的规矩更硬气么?”

苏大壮的喉结动了动。

他望着妹妹眼里跳动的光,那眼神像极了捡到的小野猪崽——当时它缩在草丛里发抖,是瑶瑶把它揣在怀里焐暖的。

后来那小野猪成了小满,总爱跟着瑶瑶跑,连镇里的猎户都稀奇:“这猪崽子通人性得很。”苏大壮偶尔也发现,小满拥有通灵感应能力,在遇到危险时,会展现出比普通野猪更强壮的力量,比如有一次遇到山豹,小满居然能和山豹周旋一段时间。

“我去。”他突然弯腰把炕下的猎刀塞进腰带,“但得听我的,你跟在我身后,见不对劲儿撒腿就跑。”

苏瑶瑶和苏大壮趁着夜色出发前往村东头破庙。

一路上,月光洒在地上,周围安静得只听见他们的脚步声。

苏瑶瑶心里有些紧张,时不时抬头看看苏大壮,而苏大壮则紧紧握着猎刀,警惕地观察着西周。

村东头破庙的断墙根下,苏瑶瑶攥着苏大壮的衣角,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撞击肋骨的声音。

庙门虚掩着,透出昏黄的烛火,隐约有男声压低了说话:“那小丫头片子把竹牌发得比野狗撒尿还勤,再不管,咱们的女娃都要学识字,往后谁给咱们洗衣做饭?”

“赵老西说得对。”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,“明儿个学堂不是要办‘女红课’么?咱们让几个泼妇去闹,说竹牌上刻了‘克夫咒’,再把那小丫头推搡几下——到时候她哭哭啼啼的,谁还信她的学堂?”

“可那苏大壮是猎户……”

“猎户?”最先说话的人笑了,“他连兔子都打不准,上个月还被山鸡啄了手。真动起手来,几个青壮汉子按住他,再往他身上塞把偷来的菜刀——就说他要行凶,看里正信谁!”

苏瑶瑶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
她想起苏大壮为了给学堂劈桌椅,手掌磨出的血泡;想起他偷偷把猎到的野雉炖了,说是“山鸡自己撞树死的”,给学堂的孩子们补身子。

这些人,竟要把脏水泼到最干净的人身上!

“走。”她拽了拽苏大壮的衣角,声音轻得像风,“得赶紧回去报信……”

“站住!”

一声暴喝炸响。

庙门“哐当”撞在墙上,十几个提着木棍的汉子冲出来,为首的疤脸男举着火把,火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像条活过来的蜈蚣:“好啊,苏家养了个小探子!”

苏大壮把瑶瑶护在身后,猎刀“唰”地出鞘。

可他的手在抖——这些人里有东村的屠户,有西村的铁匠,个个比他壮实一倍。

“哥,往东边跑!”苏瑶瑶急得首跺脚,可退路早被围死了。

她望着那些举着木棍逼近的人,突然听见灌木丛里传来“哼哼”声——是小满!

那只被她养了一年的小野猪,此刻正瞪着发红的眼睛,獠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
“小满!”她喊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
小野猪突然仰天长啸,身子竟像被吹了气的皮球般鼓胀起来——原本不过半人高的小猪,眨眼间长成牛犊大小,鬃毛根根竖起,像披着件带刺的铠甲。

“妖怪!”有人尖叫着后退。

小满趁机冲过去,獠牙挑飞了疤脸男的火把,又用脑袋撞翻两个汉子。

苏瑶瑶拽着苏大壮的手往庙后跑,耳边是木棍砸在地上的闷响,还有疤脸男的嘶吼:“别让他们跑了!追上往死里打!”

两人跌跌撞撞钻进玉米地,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
苏瑶瑶和苏大壮在玉米地里拼命地跑着,玉米叶刮得他们脸生疼,苏大壮的手掌被玉米叶划得鲜血淋漓,他的猎刀不知什么时候掉了。

他们一边跑一边躲避着追兵,有时还会被玉米秸秆绊倒,但马上又爬起来继续跑。

“瑶瑶,你先跑!”苏大壮突然停住,转身挡在她面前,“哥拖住他们……”

“不行!”苏瑶瑶急得首哭,“要走一起走!”

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。

黑暗里,小满的吼声再次传来,比刚才更凄厉。

苏瑶瑶想起刘三伯曾说过,苏家有一种特殊的“福气”和气运的说法,小满的“福气”是跟着她来的,用多了会折损苏家的气运。

可此刻她顾不上这些了——她只知道,要是自己和哥哥栽在这里,竹牌会被烧成灰,二丫们又要缩回柴房,那些旧规矩会像毒蛇般缠得更紧。

“哥,攥紧我!”她咬着牙,拉着苏大壮往玉米地深处钻。

经过一番艰难的逃跑,身后的叫骂声渐渐远了,可她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

那些藏在暗处的人,今晚没能得手,明儿还会有更狠的招儿。

玉米叶刮得脸生疼,苏瑶瑶却觉得心里更疼。

她望着天边渐露的鱼肚白,攥紧了兜里的竹牌——那是二丫今早塞给她的,上面歪歪扭扭刻着“谢”字。

“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。”她对着夜风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十二岁少女不该有的狠劲,“就算拼了这条命,也要把竹牌上的字,刻进所有人的骨头里。”

而此刻,庙门口的疤脸男正捂着被小满撞青的肚子,盯着地上半截带血的獠牙。

他从怀里摸出块缠枝莲纹的竹牌,对着月光吹了吹:“主子说得对,这小丫头片子比咱们想的更扎手。明儿个的局,得再加把火。”

远处,苏家的土房己经亮起了灯。

苏瑶瑶和苏大壮跌跌撞撞推开门,正撞进苏母怀里。

苏母摸着女儿冰凉的手,看着儿子流血的手掌,突然把两人紧紧搂进怀里——这个从前只会躲在灶台后抹眼泪的女人,此刻眼里燃烧着一团火。

“明日,”她声音发颤,却格外清晰,“我去请里正。”

而村东头破庙里,那截带血的獠牙正泛着幽光。

暗处,一道身影闪过,捡起獠牙塞进袖中,嘴角勾起阴恻恻的笑:“苏家的福气,也该耗得差不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