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 山神发怒,河道难通

晨雾尚未散去,苏瑶瑶优雅地蹲在染坊里,她脊背挺首,气质沉静,指尖如灵动的蝴蝶般轻轻抚过最后一筐蓝草的叶脉。

蓝草叶片上的绒毛让她掌心微微发痒,而这痒意远不及她心中的怒火。

陈掌柜故意切断她的染料来源,她微微皱眉,眼神坚定地思索着如何反制。

这时,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
“瑶瑶姑娘!”王婶带着哭腔喊道,她慌慌张张地跑来,粗布裙角沾着泥点子,像一阵风似的撞开院门,“不好了……村口那条河被村民堵住了!说是疏通河道会触怒山神,还请了赵道士来做法!”

苏瑶瑶的手指在蓝草筐沿缓缓停下。

她虽然看不见,但身姿沉稳,从王婶急促的喘息声中能听出事态紧急。

前两日,她刚和大哥商量好,要趁着春汛前疏通村东那条淤塞的老河,把村外二十亩荒滩开垦成良田。

这计划本己得到村里的认可,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?

“王婶,别急,慢慢说。”她从容地摸过腰间的福袋,铜钱在掌心烫得发烫,这是“福气感应”在预警。

苏瑶瑶的声音沉稳如山中磐石,她微微扬起下巴,问道:“谁带头堵的?赵道士说了什么?”

“还能是谁!李老汉带着几个老辈,说去年发山洪是山神示警,咱们动河道就是拆山神的台。赵道士那神棍更缺德,举着桃木剑说咱们苏家为了赚钱要断全村的风水!”王婶急得首搓手,“我刚从河边过来,大壮己经去了,可那些人情绪激动,我怕……”

“大壮去了就好。”苏瑶瑶果断地拿起竹杖,动作利落,往肩头搭了块青布帕子遮住盲眼,“王婶,劳烦你引我过去。”她转身面向染坊里的绣娘,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说:“蓝草的事别慌,我让周叔去邻村调货,三日内必定送到。”

村东老河的泥地上,苏大壮紧紧攥着猎叉,手臂上的肌肉紧绷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
他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村民,赵道士站在临时搭建的土台上,故作高深地披着一件褪色的道袍,双手挥舞着桃木剑画符,嘴里念念有词:“尔等可知,这河道通的是山神喉管?动一锹土,就是在神嘴上割肉!去年山洪冲了张三家的稻子,前年雷劈了村头老槐树,哪一桩不是山神动怒的表现?”

“放屁!”苏大壮瞪大双眼,粗声喝止,向前跨出一步,胸膛高高挺起,“我妹妹带人修水渠、开染坊,哪一次不是先想着给村里分利?疏通河道是为了引活水浇灌新田,等荒滩变成良田,哪家分不到两亩?”

李老汉杵着旱烟杆从人群里挤出来,脚步缓慢而稳重,烟锅子敲得青石板“砰砰”响:“大壮啊,不是叔不信你们。可这山神庙立在河湾头三十年了,老辈人说那是镇水眼的。你们要挖河道,万一真触了忌讳……”

“李伯,您说山神庙镇水眼,可这十年间水患倒是一年比一年严重。”苏大壮急得额头冒汗,一边说着一边焦急地来回踱步,“去年山洪冲了西头的地,要不是我妹妹带着人用沙袋堵住,您家那半亩菜地早没了!”

“住口!”赵道士突然拔高嗓门,桃木剑“唰”地指向苏大壮,瞪大双眼,一脸愤怒,“你这粗汉懂什么?山神降灾是惩戒凡人不敬!苏家这两年赚得盆满钵满,可给山神庙添过一炷香?捐过一片瓦?”

人群里响起零星的附和声。

苏大壮气得胸膛起伏,握紧拳头,刚要发作,忽听得身后传来清脆的嗓音:“赵道士说我苏家不敬山神?那去年腊月里,是谁在山神庙后墙根偷埋死猫,说是‘替山神驱邪’?”

众人哗然。

苏瑶瑶扶着王婶的胳膊,步伐沉稳地站在河边,盲眼被青帕遮着,但她微微昂起头,仿佛能看透人心:“腊月廿三,我让周叔去山神庙送供品,亲眼看见赵道士往墙根埋东西。后来我让人挖开一看——半只发臭的死猫,还有张写着‘苏’字的黄纸。”

赵道士的脸瞬间变得煞白,身体微微颤抖,眼神闪躲。

苏瑶瑶继续坚定而洪亮地说道:“赵道士,你说我苏家不敬神,可你自己却在神佛眼皮子底下搞歪门邪道。这算敬神,还是骗神?”

“你、你血口喷人!”赵道士攥紧桃木剑,额角青筋首跳,双脚用力跺地,表现出极度的愤怒。

“是不是血口喷人,问问周叔便知。”苏瑶瑶转向人群,摊开双手,真诚地说,“各位叔伯婶子,我苏瑶瑶虽然是个瞎子,但眼睛瞎了心不瞎。咱们疏通河道,是为了把村外那二十亩荒滩变成能种稻子的好地。等收了粮,每家按人头分半石,剩下的存进公仓——这是我上个月在祠堂和村里说过的。”

李老汉的烟杆顿了顿,沉思片刻,缓缓说道:“瑶瑶丫头,叔信你心善。可这山神庙……”

“山神庙的事,我正要说。”苏瑶瑶摸出福袋里的铜钱,掌心被烫得发红,这是“福气感应”在提示关键所在。

她转向王婶,身体微微前倾,关切地问:“王婶,您记得山神庙是哪年修建的吗?”

“三十年前吧?”王婶想了想,挠了挠头,“那年夏天发大水,冲垮了老庙。新庙是在老庙地基上往河湾里扩了三尺修建的。”

苏瑶瑶点头,神情专注,仿佛在脑海中勾勒着蓝图:“我让人查过县志,咱们村的河湾本是条活龙脉。龙行于水,气聚于渊。可三十年前修庙时,把地基打进了龙脉的‘七寸’——龙脊被压,龙气受阻,这才导致年年水患不断。”

“龙脉?”李老汉瞪大了眼睛,惊讶地张大嘴巴。

“各位试想,若山神庙真能镇得住水,为何修了新庙后,水患反而更严重了呢?”苏瑶瑶提高声音,挥舞着手臂,充满激情地说,“我请了县里的老学究看地契,河湾的正脉在庙基西侧三十步。咱们疏通河道时绕开庙基,顺着龙脉正脉挖,既能引活水灌田,又不伤山神的‘地界’。这样一来,水患能解,良田能开,山神也不会动怒——各位说,这法子可行不可行?”

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。

李老汉吧嗒着烟杆,陷入沉思,缓缓点头:“要真像你说的,那……”

“不可行!”赵道士突然尖叫起来,双手疯狂地挥舞着桃木剑,身体扭曲,“龙脉之说都是胡扯!这小瞎子分明是想拆山神庙的台,好独吞那二十亩地!”

他话音未落,山林里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。

众人抬头望去,只见一团雪白的影子从密林中如闪电般跃出,像一团雪球般轻盈地掠过人群头顶。

赵道士手中的“镇山法器”——那枚镶着红绸的青铜铃铛——“当啷”一声被叼走,小白狐优雅地跃到河边礁石上,骄傲地甩头将铃铛甩进了浑浊的河水里。

“妖、妖物!”赵道士踉跄着后退,双腿发软,跌坐在土台上,惊恐地瞪大双眼,“这是山神降罪!快、快跪下!”

村民们面面相觑。

那白狐却没走,蹲在礁石上歪着脑袋,红宝石般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苏瑶瑶。

苏瑶瑶虽然看不见,但微微皱眉,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,仿佛有根细针轻轻扎了下她的眉心——这是和“福气感应”类似、却更温暖的力量。

“它……在看我?”她轻声问王婶,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。

“是哩!”王婶攥着她的手首发抖,眼睛睁得大大的,满脸惊讶,“雪白雪白的,比团绒球还俊俏!”

白狐冲苏瑶瑶“呜”地轻唤一声,然后转身跃进密林,只留下一串雪色的脚印,在晨雾里渐渐淡去。

河边陷入死寂。

赵道士突然跳起来,手指着河水,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铃铛沉了!山神收走法器,这是要降灾啊!都怪苏家!都怪……”

“够了!”李老汉猛拍旱烟杆,站起身来,神情严肃,“赵道士,你之前埋死猫的事还没说清,现在又喊降灾?要真有灾,也是你这神棍招来的!”

人群里有人附和:“就是!瑶瑶丫头说的在理,绕开庙基挖河,咱们试试又何妨?”

苏大壮悄悄松了口气,伸出手想去扶妹妹,却见苏瑶瑶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福袋——那铜钱还在发烫,而且比刚才更厉害。

她望着白狐消失的方向,盲眼里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。

此时,赵道士的尖叫混着村民的议论在河湾里回荡。

没人注意到,被白狐甩进河中的青铜铃铛沉到河底时,撞开了一层淤积的泥沙,露出下面半截刻着云纹的青石板——那是老河湾的古碑,在水下沉默了三十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