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小七话音刚落,老槐树上蓦地传来“扑棱”一声——原来是守夜的二狗子从树杈上滑落,裤脚还挂着一片松针。
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苏瑶瑶跟前,喉咙发紧,结结巴巴地说道:“瑶、瑶瑶姐!村口……村口有个人影!”
苏瑶瑶的手指在腰间瓷瓶上重重一扣。
这瓷瓶装着她凭借福气感应到的艾草香粉,原本是备着以防迷烟的。
她转头看向李秀娘,只见李秀娘正攥着菜刀缓缓往这边挪,鬓角的银簪在微光中轻轻晃了晃。
“秀娘婶子,你先跟我去村口。”她努力压下内心的紧张,声音竟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沉稳,“大壮哥带两个人抄后路,以防万一。”
村口的青石板上,伫立着一个裹着灰布斗篷的男人,他的背影瘦削如枯竹。
见苏瑶瑶走近,他缓缓掀开斗篷帽子,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脸,左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旧伤。
“是秀娘妹子么?”他声音沙哑地开口,“十年前在青河镇,你给我家小娃喂过热粥的。”
李秀娘手中的菜刀“当啷”一声掉落在地。
她猛地扑过去,揪住男人的袖口,指甲几乎掐进布纹里:“疤子叔?你不是说去北边讨生活了?”
疤子叔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,油纸上还沾着些许血迹。
“赵老西那狗东西要血洗你们村。”他的声音犹如砂纸擦过石磨般粗糙,“我在赌坊听他跟师爷合计,说你们坏了赵能和他的贡品生意,按他的黑风双煞老大和赵能到的计划,要把村子烧个干净——他带了五十号人,天亮前就能到。”
苏瑶瑶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她接过油纸包,里面是半张皱巴巴的地图,用炭笔标着三条进山小路,其中一条正是他们原本布防的前山。
“原计划守前山,可赵老西走的是这条路。”她指尖轻点地图右下角的虚线,“这儿是老鸦沟,沟里有段窄路,两边都是峭壁——”
“瑶瑶姐!”苏二郎从晒谷场飞奔而来,额角的汗珠子滴落在地上,“韩小七说要把滚石全搬到老鸦沟,他说你肯定会这么想!”
苏瑶瑶不禁露出了自信的笑容。
她把地图摊在青石板上,用石子压好西个角:“疤子叔的情报来得太及时了。咱们原先守村口是被动挨打,现在要把他们引进老鸦沟——”她弯腰捡起李秀娘的菜刀,在地图上划出一个圈,“这儿两边峭壁能堆放滚石,沟底铺上松枝再浇上桐油,等他们走到中间,上边砸石头,下边点火,前后再堵上——”
“好!”苏大壮猛地一拍大腿,腰间的猎户刀随之哐当作响,“我带猎户埋伏在峭壁上,保证把石头砸得准!”
“那诱敌的事儿交给我!”韩小七把木棍往地上一戳,木棍尖深深扎进泥里三寸,“我带几个小子装成逃荒的,引他们往沟里走——赵能那狗东西贪心,见着活人肯定会追!”
三妮娘突然轻轻拽了拽苏瑶瑶的衣袖。
她手里还端着半盆热粥,粥汤晃出来泼在鞋面上也没察觉到:“瑶瑶,妇人们能做啥?”
“婶子们把灶房的辣椒面全收起来。”苏瑶瑶握住三妮娘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帕子传递过去,“等火起了,你们站在峭壁上往下撒辣椒面,熏得他们睁不开眼;再把煮好的热粥装在瓦罐里,砸下去烫他们的脚——咱们有的是办法!”
夜色渐深,老鸦沟的峭壁上多了几堆黑影。
苏大壮踩着松枝往上爬,腰间的箭囊不时撞在石头上,他回头向下边打了个手势:“都把滚石卡稳当!瑶瑶说这石头得等赵能的人走到正中间才滚,早了砸不着,晚了人家就反应过来了!”
韩小七蹲在沟口的灌木丛里,手里紧紧攥着一根从灶房顺来的猪大肠——这是三妮娘所说的“诱敌宝贝”,说血腥味能吸引贪财的人。
他闻了闻,皱着眉把肠子甩到前边路上,转头对身边的柱子说:“等会儿你学两声女人哭,要凄惨点的,别让他们听出破绽来。”
李秀娘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烧纸钱,火光照得疤子叔的刀疤忽明忽暗。
“你真不跟我们一起?”她往火里添了一张黄纸,火星子“噼啪”炸响,“等打完这仗,我给你熬碗热粥,加红糖的。”
疤子叔把斗篷裹得更紧了。
他朝山梁方向望了一眼,那里的天色己经泛出鱼肚白:“我得去引开另一拨人。”他转身走进夜色,脚步声仿佛踩碎了满地月光,“记着,鸡叫三遍时,赵能的人该到了。”
苏瑶瑶站在最高的峭壁上,怀里抱着那半张地图。
山风裹挟着松涛声灌入耳朵,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。
腰间的瓷瓶不时撞着大腿,带来熟悉的痛感;怀里的碎布依旧皱巴巴的,边缘的针脚刺得手心发痒。
她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,老槐树的影子己经缩成一团,宛如一块蹲在地上的石头。
忽然,山梁那边传来一声鸡叫。
紧接着,是杂乱的马蹄声,夹杂着粗哑的骂声,顺着山风飘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