劫灰簌簌飘落，像一场黑色的雪。张尘跪在往生河边，右眼空洞处爬出青铜苔藓，苔丝在风中舒展成细密的卦象。河水倒映着残破的天空，那些云絮裂痕里，隐约可见十二扇青铜门虚影——门环上悬着的不是铜锁，而是婴儿的脐带。

铃的琴匣突然开裂。第三层暗格中滚出个青铜茧，茧壳表面浮凸着三百世生辰。她沾血的手指抚过茧纹，那些凹凸竟化作琴键，奏出青冥山早课的钟鼓调。

"这是......"铃的盲眼突然淌出金液，液体落地成珠，珠中囚着苏晚的残影。

"劫火涅槃种。"残影轻触青铜茧，"当年李当归剖心藏的......"

话音未落，往生河突然逆流。河水裹着星骸残剑冲天而起，在云端铸成祭坛。坛中央坐着个白衣人，膝上横着半截焦木，木纹间渗出琥珀色的血。

张尘脊背的剑纹骤然发烫。那些暗金色纹路挣脱皮肤，在空中凝成锁链，链尾竟与白衣人手中的焦木相连。每根锁链绷首时，青冥山地脉便传出婴啼——那些被吞噬的剑轮碎片，正在地底重新拼合。

"未归人......"白衣人轻叩焦木，木屑纷飞处绽开血枫，"三千年了，你的剑还是这么烫。"

枫叶飘落成雨。每片枫刃都刻着葬天诀，却在触及张尘的瞬间化作灰蝶。灰翅振落的磷粉凝成卦签，签文赫然是三百世轮回的命格批注。

铃的青铜茧突然跳动。茧壳裂开细缝，伸出的不是手指，而是剑气。这些剑气在虚空书写梵文，每个字都压塌一方空间："快走！他在篡改因果线！"

白衣人轻笑。焦木指向往生河，河水顿时沸腾如银汞。河底浮起十二具冰棺，棺中葬着的竟是历代葬天者的佩剑。最古旧的那具棺中，晚晴剑的铜铃正在渗血。

"你听。"白衣人指尖轻挑，铜铃离剑飞起，"这是苏晚魂碎时的声响。"

铃声荡开涟漪。张尘的虚影剑突然哀鸣，剑身浮现三百道裂痕。每道裂痕中都爬出青铜蛆虫，虫背上刻着"囚"字。蛆虫落地即化人形，面容与青冥弟子别无二致。

"葬天剑狱......"铃的琴弦尽断，白玉箫裂成七截，"他用因果炼的牢......"

张尘的右眼苔藓疯长，瞬息裹成青铜面具。面具额心睁开竖瞳，瞳中射出琉璃净火。火光所及，青铜人形熔成锁链，锁链又绞成新的卦象。当第七卦成形时，往生河突然倒悬，河水凝成苏晚的模样。

"师兄。"水人开口，掌心托着星骸，"你的心呢？"

虚影剑应声而碎。三百块碎片化作剑鱼，在往生河中衔尾成环。张尘的青铜面具剥落，露出底下流转的星图——那竟是李当归当年剖出的琉璃心！

白衣人终于起身。焦木轻点河面，涟漪中浮出青铜王座，座上锁链捆着个蜷缩的婴儿。婴儿额心的?符渗着金血，血珠落地竟开出曼陀罗，花蕊中坐着三百个袖珍张尘。

"你每斩一次因果，他就痛一分。"白衣人抚过婴儿脊背，那里烙印着与张尘相同的剑纹，"多有趣的轮回。"

铃的青铜茧完全裂开。茧中迸发的不是剑气，而是裹着胎衣的婴儿。这婴孩右手六指，每根指节都缠着琴弦，弦上悬着十二枚染血铜钱。

"李当归......"白衣人首次变色，"你竟敢......"

婴孩睁眼。眸中流转的竟是大周天星辰，唇间吐出苍老之音："老友，三千年棋局，该收官了。"

往生河突然静止。河面浮起棋盘，星骸为子，剑痕作枰。白衣人执黑，婴孩执白，落子时天地震颤。每颗黑子坠下便有青铜门洞开，每颗白子升起就有冰棺炸裂。

张尘的琉璃心突然离体。心脏在棋盘上空悬停，心血滴落处，三百世轮回因果具现成丝。丝线交织成茧，茧中传出剑吟——竟是苏晚的声音："以心为鞘......"

未等众人反应，琉璃心轰然炸裂。星火中飞出十二枚铜铃，铃舌竟是虚影剑碎片。铜铃环绕张尘成阵，阵眼处浮现半卷帛书：

【葬天者 当葬己】

白衣人突然大笑。焦木劈开棋盘，黑子化作饕餮，白子凝成穷奇。两头凶兽撕咬时，虚空裂开甬道，甬道尽头坐着个缠满绷带的人影，膝上横着未出鞘的剑。

"原来你才是......"婴孩的琴弦尽断，六指渗出血珠，"往生河主......"

绷带人抬手。这个简单的动作，却让时间出现断层。当众人恢复感知时，青铜王座上的婴儿己在他怀中，?符正被缓缓剥离。

"不！！"白衣人首次失态，焦木化作流光刺向甬道。

为时己晚。?符落入往生河，河水瞬间蒸干。河床裂开深渊，渊底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。十二扇青铜门破土而出，门环上挂着的脐带突然绷首，将张尘拽向深渊。

铃的青铜茧婴孩突然啼哭。哭声凝成实质，竟在虚空刻下血诏：

【未归者现 万劫启】

最后一瞬，张尘看见深渊底部坐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。那人脚踝锁着青铜链，链上挂满冰棺，棺中葬着十二把晚晴剑。当对视的刹那，深渊传出沙哑的低语：

"我即是你......"

"......逃不出的三千劫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