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生河结冰了。

河面泛着琥珀色的幽光，像块被神灵失手跌碎的琉璃镜。张尘的指尖触到冰面，寒气便顺着脊骨往上爬，在锁链纹路上凝出霜花。那些霜纹蜿蜒如蛇，咬住他突起的骨节，将呼吸都冻成细碎的冰晶。

紫衣女子仰躺在冰面上，破碎的面纱随波晃动。唇角那粒朱砂痣红得刺眼，仿佛三百年前血枫林里，苏晚簪发时被刺破指尖滴落的血珠。她的青铜齿轮眼窝空洞洞的，残留的星砂正顺着冰缝往河底渗，像群仓皇逃窜的萤火虫。

"阿晚......"张尘的喉结滚了滚，吐出的白雾凝成小剑形状。他伸手去拂女子额前碎发，却被冰下的异响惊退——整条冰河突然浮现血管般的金线，线头全数扎进女子心口，将她的身躯拽向河心漩涡。

青铜锁链自脊骨暴射而出。链环咬住冰面的刹那，张尘听见脊梁深处传来龙吟般的痛吼。那些嵌在骨缝里的星砂突然苏醒，化作万千光针刺入魂魄，将记忆搅成浑浊的漩涡——

三百年前的血枫林，苏晚的簪子刺破夜空。她转身时唇角朱砂痣被月光镀成银白，像落在雪地上的梅瓣："师兄，你看这夕雾花......"话音未落，晚晴剑己穿透她的胸膛，剑锋带出的血珠溅在张尘眼皮上，烫得他右眼至今留着疤。

冰面突然炸裂。紫衣女子如提线木偶般立起，破碎的裙裾下伸出青铜足刃。她的关节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哒声，唇角朱砂痣裂开细缝，钻出条琉璃蜈蚣。蜈蚣百足划动空气，竟在空中织出星图，图中每个光点都是张尘轮回时剜心的画面。

"你救不了她。"蜈蚣口吐人言，声音是星骸之主残留的余韵，"往生河是衔尾蛇，你斩不断的因果链......"

锁链突然绷成满弓。张尘借力跃起，踏着坠落的冰凌扑向星图。右眼的疤痕突然渗血，血珠滴在冰面竟燃起青焰。火焰中爬出三百个虚影，都是往世自戕的自己，他们手挽手结成锁链人墙，将星图撕开豁口。

紫衣女子的足刃破风而至。刃尖擦过张尘颈侧时，带起的寒气凝成冰蛇，毒牙刺入锁链纹路。他听见脊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那些青铜蜘蛛留下的咬痕正在溃烂，流出荧蓝色的脓血。

"看着我！"张尘突然扣住女子手腕。脓血顺着手臂爬上她的青铜骨架，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，"你究竟是不是......"

朱砂痣突然滴血。血珠坠落的刹那，整条往生河沸腾了。冰层下浮起无数青铜棺材，棺盖上皆嵌着夕雾花纹。紫衣女子的齿轮眼窝迸发强光，映出棺中景象——每具棺椁都躺着苏晚，有的心口插剑，有的剜目饲虎，有的脊骨被锻成锁链......

"你的阿晚......"蜈蚣在星图中狂笑，"早被炼成三百盏魂灯，挂在往生河底照路呢！"

锁链突然暴走。张尘的脊骨刺破皮肉，在空中拼成青铜巨剑。剑身缠绕的星砂化作火凤，长啸着扑向星图。当凤喙啄碎蜈蚣头颅时，紫衣女子突然抬手，朱砂痣中射出红线，缠住张尘的剑柄。

"师兄......"她的声音忽变，竟与苏晚别无二致，"杀了我......"

巨剑悬停在她眉心三寸。张尘看见青铜骨架下的心脏位置，有朵干枯的夕雾花，花瓣上凝着发黑的血渍——正是当年苏晚咽气时，咳在他掌心的那口血。

冰层轰然塌陷。河底升起青铜祭坛，坛上插着的晚晴剑突然嗡鸣。剑穗铜铃无风自动，铃声荡起的涟漪中，三百盏魂灯逐一亮起。每盏灯芯都蜷缩着苏晚的残魂，她们同时睁眼，瞳孔中映出张尘支离破碎的面容。

"葬天诀最后一式......"紫衣女子突然抓住剑锋，任由手掌被星砂灼穿，"以魂为引，以脊为桥......"

朱砂痣突然炸开。血雾中浮现半枚青铜齿轮，与张尘脊骨上的锁链完美契合。当齿轮嵌入骨缝的刹那，往生河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。那些沉眠的青铜棺椁突然开启，历代葬天者的尸体爬出棺椁，他们的脊骨化作流光，汇聚成通天彻地的光柱。

光柱中，苏晚的残魂们手捧魂灯，踏着星砂铺就的天梯拾级而上。她们每走一步，张尘的脊骨就多出一道裂痕，当最后一道残魂消失在光柱尽头时，他的脊梁己弯成满月，锁链纹路尽数崩断。

"阿晚......"张尘跪倒在祭坛前，看着紫衣女子化作星砂消散。她的青铜足刃坠入河底前，在冰面刻下血书：【脊桥通幽处 犹有未归魂】

晚晴剑突然自主飞起。剑锋划过天穹，竟将星光织成裹尸布，轻轻覆在张尘颤抖的脊背上。当裹尸布触及溃烂的伤口时，往生河突然倒流，河水中浮起万千青铜镜，镜中映照的皆是苏晚在不同轮回中的笑靥。

最古老的铜镜突然裂开。镜中爬出缠满星纹绷带的身影，祂的指尖捏着半朵夕雾花，花蕊中蜷缩着穿红肚兜的婴孩："你以为结束了？往生河......才刚刚开始流淌...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