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云抱着受伤的翠兰,带着甄宓,缓步走回竹林掩映的云隐庄。
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仿佛将刚才的血腥彻底隔绝在了山门之外。
庭院里,杜氏早己闻讯迎出,看着头破血流的翠兰,掩口惊呼,连忙帮着搀扶入内。
夜色渐浓。
云隐庄灯火通明。
翠兰额头的伤口己被仔细清理包扎,敷上了庄中备下的金疮药。
她靠在软榻上,小脸苍白,但精神尚可。
“云哥…对不起…害你…”翠兰看着坐在榻边的赵云,小声道歉。
赵云摇摇头,将一个温热的药碗递到她唇边:“喝药。”
他动作自然,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。翠兰乖乖喝下苦涩的药汁。
云隐庄的宁静,被溪边那滩尚未干涸的污血彻底撕碎。
王胡的尸体如同破败的麻袋,倒卧在碎裂的玉簪旁,被山间的夜露浸透,散发出浓重的腥气。庄内气氛凝重,翠兰额角的纱布渗着淡淡的红,甄宓抚着断弦的焦尾琴,指尖冰凉。
杜氏默默将曹操送来的那坛被药汁污了泥封的“青州老窖”搬到了墙角,如同扫去一片碍眼的落叶。
赵云坐在庭院石桌旁,手中把玩着一根新削的竹签。
竹签细长、坚韧,一端被削得异常尖锐,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。
他指腹着签尖,眼神落在虚空中,平静无波,仿佛溪边那场瞬杀的血腥从未发生。
“庄主!”一名亲卫快步走入,脸色凝重,“庄外三里,发现西凉军大队人马!打着‘百夫长’旗号,约百人,正朝庄子扑来!看方向…是循着王胡那伙人留下的马蹄印来的!”
赵云手中的竹签微微一顿,签尖在石桌上轻轻一点,留下一个微不可查的白痕。
“知道了。”声音平淡,听不出情绪。
他抬眼,看向厨房方向。翠兰正踮着脚,费力地将几袋新磨的小米搬上灶台旁的木架。
那是庄子里过冬的口粮。杜氏在一旁帮忙,甄宓则小心地将晾晒的干菜收拢。
“翠兰,”赵云开口,“去地窖。”
翠兰一愣,随即明白过来,小脸白了白,用力点头:“嗯!”
几乎在翠兰身影消失在通往地窖的入口同时,庄外骤然响起震天的喧嚣!
“轰隆!”
沉重的包铁庄门被巨木狠狠撞开!木屑纷飞!
“杀进去!鸡犬不留!!”一个粗嘎如破锣的咆哮炸响!
火光瞬间映红了半边夜空!数十名如狼似虎的西凉兵举着火把、挥舞着刀枪,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进庄内!
为首一人,身材魁梧如熊罴,满脸横肉虬结,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划到嘴角,正是百夫长刘黑闼!
他手中提着一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,绿豆眼中闪烁着残忍暴虐的光芒!
“搜!给老子搜!一粒米都不许留!”刘黑闼一脚踹翻院中的石凳,狂吼道,“王屯长定是遭了这庄子的毒手!定有通敌罪证!找不到?找不到就给老子烧!把这贼窝烧成白地!!”
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庭院,落在厨房门口刚收拢干菜的甄宓和杜氏身上,眼中淫邪之光暴涨:“哈哈!还有美人儿!弟兄们!拿下!今晚开荤!!”
几个兵痞怪笑着扑向二女!
“谁敢!”一声清叱!杜氏脸色煞白,却强撑着挡在甄宓身前,手中竟抓起一把灶台边的火钳!
“哟呵!小娘皮还挺烈!”刘黑闼狞笑,大步上前,蒲扇般的大手首接抓向杜氏高耸的胸脯,“老子就喜欢烈的!待会儿让你叫得更……”
话音未落!
一道冰冷的、带着浓重西凉口音的嗤笑从刘黑闼身后响起,声音不大,却压过了所有喧嚣:
“刘黑子,你他娘的磨蹭什么?将军还等着回话呢!这破庄子能有什么油水?赶紧烧了了事!那赵云?呵!听说被公孙瓒当娘们儿一样雪藏了,怕是早成了缩头乌龟,躲在哪个耗子洞里发抖呢!死狗一条!也配称将军?我呸!”
说话的是刘黑闼的副手,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,正指挥着几个兵卒将抢来的几袋小米和腊肉往马背上捆。
他唾沫横飞,满脸不屑:“什么狗屁弑神者!我看是吹出来的!真有本事,出来让爷爷砍两刀试试?哈哈哈!”
“死狗?”
“缩头乌龟?”
这两个词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。
庭院角落的阴影里,赵云缓缓站起身。月光勾勒出他布衣的轮廓,手中那根新削的竹签,签尖在火光映照下,闪烁着一点致命的寒芒。他的目光,如同极地冰川深处的寒流,瞬间锁定了那个獐头鼠目的副手。
刘黑闼也察觉到了阴影中的人影,猛地回头,厉声喝道:“谁?!装神弄鬼!给老子滚出……”
“咻!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声!
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翠绿细线,如同毒蛇吐信,从阴影中激射而出!
噗!噗!噗!
三声轻响,如同熟透的浆果被同时戳破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!
那獐头鼠目的副手脸上的不屑笑容瞬间僵住,狂笑声卡在喉咙里。
他只觉得心口、咽喉、眉心同时传来一阵微凉,随即是爆炸般的剧痛和生命飞速流逝的冰冷!
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,看到自己胸前、咽喉处,各多了一个细小的、正汩汩冒血的孔洞!眉心处,一点翠绿正微微颤动,那是一截染血的竹签尾端!
他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响,身体晃了晃,眼中神采迅速黯淡,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,软软地向前扑倒,正正砸在刚捆好的米袋上。
鲜血迅速浸透了麻袋。
他身旁两个正帮忙捆扎的兵卒,同样僵在原地。
一个眉心插着半截竹签,签尾兀自颤抖;另一个喉咙被洞穿,双手徒劳地捂着喷涌鲜血的伤口,眼睛瞪得滚圆,缓缓跪倒。三人几乎同时毙命,尸体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,诡异地叠靠在一起,像一串血腥的糖葫芦!
静!
死一般的寂静!
所有的喧嚣、狂笑、喝骂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!
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那三具尸体血液滴落的“嗒…嗒…”声,敲打在每一个西凉兵的心头!
刘黑闼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,变成了无边的惊骇和恐惧!
他猛地看向阴影处,瞳孔骤缩!他终于看清了那个身影!布衣,平凡的脸,冰冷得不似活人的眼神,还有…指间拈着的另一根同样细长尖锐的竹签!
“赵…赵…”刘黑闼喉咙发干,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火油桶!
他想起了王胡胸口那个恐怖的贯穿伤!想起了那个如同鬼魅的传说!他不是缩头乌龟!他就在这!他杀人…用竹签?!
“放…放火!快放火!烧死他!!”刘黑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发出凄厉变调的尖叫,猛地将手中的火油桶狠狠砸向厨房方向!同时身体疯狂向后暴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