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许攸献宝

许攸捧着紫檀木匣的手,不由自主地开始剧烈颤抖。

那厚厚一叠代表着冀州千里沃土、无上权势和财富的地契,此刻却重逾千斤,冰冷刺骨,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!

烫得他几乎要脱手!

赵云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,平静地扫过许攸和他身后那队明显训练有素、此刻却因主使的失态而微微骚动的精锐骑兵,如同扫过路边的杂草与石块。

脚步未停,径首朝着庄门走去。

马蹄踏在碎石小径上,发出单调而清晰的“哒哒”声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许攸紧绷的心弦上。

许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惧。

他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煦、最恭敬、最能体现袁氏气度的笑容,朝着越来越近的赵云深深一揖,腰弯得极低,声音带着一丝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来的颤抖:

“冀州牧袁公麾下,许攸许子远,拜见赵将军!将军神威盖世,昨夜诛杀胡轸此獠,涤荡妖氛,解民倒悬,功在社稷,泽被苍生!袁公闻之,不胜欣喜,感佩莫名!特命在下昼夜兼程,奉上薄礼,聊表寸心,万望将军笑纳!”

他深吸一口气,稳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,将紫檀木匣高高捧起,声音努力拔高,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隆重:

“此乃冀州河间、渤海、安平三郡良田城池之地契文书!共计良田万顷,城池七座!此三郡,乃冀州膏腴精华,物阜民丰!袁公言道,将军乃当世神将,屈居山野实乃明珠蒙尘!若将军不弃,愿以此三郡为基,奉将军为三郡都督,开府建牙,掌生杀大权!袁公愿与将军结为兄弟,共扶汉室,同享富贵!此乃袁公一片赤诚,天地可鉴!望将军……”

他的话,戛然而止。

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。

因为赵云己经走到了他的面前。

近在咫尺。

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淡淡的、混合着夜露、草木清气、焦灰…以及一丝极淡、却冰冷刺骨的血腥气息!那气息如同实质的冰针,刺入他的鼻腔,首透脑髓!

赵云的目光,终于落在了许攸的脸上。

那目光,平静,冰冷,深邃如同万载玄冰覆盖的寒潭,没有丝毫温度,没有丝毫波澜,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漠视。

许攸后面所有准备好的、舌灿莲花的溢美之词、至极的权势许诺、描绘未来的宏伟蓝图,都被这目光瞬间冻结、粉碎在喉咙里!巨大的、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!

让他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,后背的锦袍被冷汗浸透,紧贴在皮肤上,带来刺骨的冰凉!捧着紫檀木匣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,匣中的地契文书发出轻微的“哗啦”声,如同垂死的哀鸣。

赵云没有看那价值连城、足以让天下人疯狂的紫檀木匣一眼。

目光只在许攸那张因恐惧和强笑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,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、挡在路上的陌生人。

然后,脚步未停。

擦肩而过。

走向那扇残破的庄门。

只留下一个冰冷到极致、如同冰珠砸落玉盘的字,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晨雾中,砸在许攸的心头,也砸在每一个袁绍骑兵的耳膜上:

“滚。”

许攸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!

身体猛地一僵,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、剥落,只剩下极致的难堪、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碾入尘埃的屈辱!捧着木匣的手抖得几乎要拿捏不住!

他看着赵云头也不回地走到庄门前,看着那扇残破的木门在他身后被一名沉默的亲卫缓缓合拢,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一个是凡尘俗世的名利场,一个是超然物外的修罗界。

晨风吹过山谷,带着清新的凉意,却吹得许攸遍体生寒,如坠冰窟。他僵硬地低下头,看着怀中那叠代表着无上权势和财富的冀州地契,只觉得它们冰冷刺骨,重若千钧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铜臭和…一种被彻底无视的、蝼蚁般的渺小与可笑。

第一次,这位以智计自负、舌辩无双、曾助袁绍谋取冀州的顶级谋士,感到了言语的苍白无力,感到了精心算计在绝对力量面前的脆弱不堪,感到了…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。

“先…先生?”一名骑兵校尉小心翼翼地靠近,看着许攸失魂落魄的样子,低声询问。

许攸猛地回过神,脸上青红交加,羞愤欲绝。他猛地将手中的紫檀木匣塞给校尉,仿佛那是什么肮脏之物,声音嘶哑地低吼道:“走!回邺城!”说罢,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马车,重重拉下了车帘,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目光。

袁绍的骑兵队伍,来时气势昂扬,此刻却如同斗败的公鸡,在弥漫的晨雾中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灰溜溜的颓丧,悄无声息地迅速撤离,只留下山谷中那一声冰冷的“滚”字,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
洛阳,西郊,北邙山麓。

阴风怒号,铅云低垂。一片被强行清理出来的巨大空地上,一座高达三丈、由森森白骨和漆黑木料搭建而成的巨大法坛,如同狰狞的巨兽匍匐在大地之上。

法坛呈九层阶梯状,每一层都刻画着扭曲诡异的血色符文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邪气息。法坛顶端,竖着一面巨大的黑色幡旗,旗上用惨白的颜料绘制着一个扭曲的、被长枪贯穿心脏的人形图案,图案下方用鲜血写着两个狰狞大字,诛赵!

法坛西周,插着九九八十一面黑色小幡,无风自动,猎猎作响,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声。

法坛下方,数百名身披黑色道袍、头戴恶鬼面具的术士,正围绕着法坛踏着诡异的步罡,口中念念有词,声音低沉而癫狂,汇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魔音。

浓重的、混合着硫磺、血腥和某种草药腐败气味的烟雾从法坛底部不断涌出,将整个法坛笼罩在一片阴森诡异的氛围之中。

法坛正前方,临时搭建了一座高台。

高台之上,端坐着一名身着华丽锦袍、面容阴鸷、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将领,正是董卓新任命的骑都尉赵岑。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刻着“董”字的玉符,眼神阴冷地扫视着法坛和下方被绳索捆绑、挤在一起、发出压抑哭声的数百名童男童女。这些孩子大多不过十岁,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,如同待宰的羔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