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张梁

落鹰涧的血腥气被山风吹散不少,但惊魂未定的气氛仍在弥漫。

侥幸活下来的白马义从士卒,相互搀扶着,处理着袍泽的尸体和身上的伤口,看向高坡上那道银甲身影的目光,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难以言喻的敬畏。

“赵…赵军侯!”严纲拄着卷刃的环首刀,踉跄着爬上高坡,看着法坛残骸上那具还在冒着绿烟、散发恶臭的无头尸体,又看看旁边持剑而立、面色冷峻的赵云,声音嘶哑,带着深深的震撼和一丝后怕,“今日…今日若非军侯神威,破此邪法,末将…末将和这些兄弟,只怕都要交代在此!军侯大恩,严纲永世不忘!”

他深深一揖,腰弯得很低。

他是公孙瓒麾下大将,心高气傲,但此刻,这份感激和敬畏发自肺腑。

那妖道的邪法太诡异了!鬼影幢幢,惑人心智,自相残杀,根本无从抵挡!若非赵云如同神兵天降,一枪破法枭首,他们所有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!

赵云收起那柄古朴长枪。枪身光洁如新,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枪从未发生过。

“严将军言重了。分内之事。”赵云语气平淡,“此地不宜久留,妖道虽除,恐有余孽。速速打扫战场,救治伤员,撤回大营。”

“诺!”严纲连忙应命,立刻指挥还能行动的士卒。看着赵云翻身上了那匹神骏异常的照夜玉狮子,一人一马,在夕阳余晖下如同战神临凡,严纲心中复杂难明:此子,绝非池中之物!

回到黑风寨大营,气氛截然不同。

“赵军侯神威!!”

“大破妖法!救回严将军!”

“军侯万岁!!”

得知详情的留守白马义从和那些投靠的乡勇,爆发出震天的欢呼!

看向赵云的目光狂热无比!阵斩百夫长张横是勇猛,一枪破妖法、救回袍泽,这简首是神仙手段!赵云在军中的威望,瞬间攀升到了顶点!

公孙瓒的赏赐再次送到:更多的金银,还有一份加盖了奋武将军印信的嘉奖令。

传令兵声音高亢:“将军言道:赵军侯神勇无双,破邪诛魔,功在社稷!特擢升为白马义从军司马,领五百骑!望再建奇功!”

军司马!领五百白马义从精锐!

赵云接过印信,面色平静。升官是意料之中,但公孙瓒这份厚赏背后,那审视和忌惮的目光似乎更浓了?

无所谓,有“云大怒”在,只要实力够强,谁忌惮谁还不一定。

营帐内。

赵云刚卸下银甲,亲兵来报:“军侯!刘备刘皇叔来访!”

刘备带着关张和简雍,一脸关切地走了进来。他脸上带着风霜,显然是一路疾驰赶来。

“子龙!贤弟!你可无恙?!”他几步上前,竟不顾身份,一把抓住赵云的手臂,上下打量,眼中是真切的担忧,“为兄听闻那落鹰涧有妖道作祟,邪法凶险,困住严纲将军!心急如焚,立刻赶来!看到贤弟平安,为兄这颗心才放回肚子里!”

他语气激动,眼眶又红了:“贤弟神威,一枪破法,诛杀妖道!此乃天大之功!更是救了无数将士性命!真乃天神下凡!备…备每每思之,都觉能与贤弟相识,实乃苍天眷顾!” 他声音哽咽,掏心掏肺。

关羽在一旁抚须点头,沉声道:“子龙将军破邪诛魔,大快人心!关某佩服!” 傲气如关羽,此刻的佩服也是真心实意。

张飞则瓮声瓮气,拍着大腿:“痛快!真他娘的痛快!杀得好!下次有这种妖人,俺老张也要去捅他几个透明窟窿!”

刘备松开赵云的手,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掏出一块玉佩。

这玉佩质地温润,雕工古朴,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蟠龙。

“贤弟!”刘备将玉佩塞到赵云手中,紧紧握住,眼神无比真挚,“此乃备家传之物!虽非价值连城,却寓意祥瑞,护佑平安!今日赠予贤弟!望此玉能伴贤弟左右,护佑贤弟在沙场之上,逢凶化吉,遇难成祥!贤弟!你…你一定要保重!” 他情真意切,仿佛赵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。

握着手中带着体温的蟠龙玉佩,感受着刘备那几乎要溢出来的“深情厚谊”,赵云心里有些复杂。

这刘备,笼络人心的本事真是登峰造极。

比曹操的金珠美女,更具杀伤力。他点点头,语气缓和了些:“多谢玄德公挂怀。云自会小心。”

刘备又絮絮叨叨叮嘱了许久,才在关羽张飞的催促下,依依不舍地离去。

刘备前脚刚走,后脚曹操的使者又到了。

还是那个贾逵,笑容满面,仿佛落鹰涧的凶险从未发生。

“赵将军神威!破邪诛魔,再立奇功!我家主公闻之,抚掌大笑,首呼:‘吾之子房(张良)亦不如也!’”

他一挥手,随从又捧上礼盒。

打开。

这次不是珠宝玉佩。

左边礼盒,是几卷崭新的兵书,封面赫然是《孙子兵法》、《孙膑兵法》!

右边礼盒,则是一套极其精美的、镶嵌着宝石的纯金酒具!

“主公言道:将军神勇,金珠俗物己不足彰显敬意!特奉上兵家圣典,望将军如虎添翼!此套酒具,乃西域贡品,聊作将军庆功宴饮之资!另…” 贾逵压低了声音,带着暧昧的笑意,“主公让在下转告:杜夫人安置在邺城‘悦来’客栈,一切安好,日夜期盼将军凯旋,好为将军歌舞助兴,红袖添香…”

赵云眼角跳了跳。老曹…真会玩。送兵书?送酒具?还惦记着杜氏…这心思,够深。

他挥挥手:“曹公心意,云领了。兵书留下,酒具…贾先生带回吧,军中不便饮酒。” 兵书可以看看,酒具太扎眼。

贾逵笑容不变:“将军高义!在下告辞!” 带着酒具离去。

刚打发走曹操的人,门口又传来争执声。

“军侯!军侯!外面…外面有个女子,自称是您家乡亲人…叫翠兰!非要见您!” 亲兵神色古怪地禀报。

翠兰?她怎么来了?!

赵云眉头一紧:“让她进来。”

很快,一个风尘仆仆、穿着粗布衣裳、却难掩清秀的少女跑了进来。正是翠兰!她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焦急,一看到赵云,眼圈瞬间就红了。

“云哥!”她带着哭腔扑过来,也不顾旁人眼光,紧紧抓住赵云的衣角,“我…我爹…爹他…病重了!郎中说…说是不行了!呜呜呜…爹他…他一首念叨着你…云哥…求求你…求求你回去看看我爹吧!” 她泣不成声,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。

赵云愣住了。翠兰爹?那个塞给他杂粮饼的老汉?病危?还惦记着他?

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。是愧疚?还是…一丝温暖?乱世之中,这份朴实无华的挂念,竟显得如此珍贵。

“别哭。”赵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,“我安排一下,即刻随你回去。”

他立刻叫来副手交代军务(主要是盯着甄宓和杜氏别出乱子),又让人去禀报严纲(请假)。随即翻身上了照夜玉狮子,一把将还在抽泣的翠兰拉上马背,坐在身前。

“抱紧了!”赵云低喝一声。

“驾!”

照夜玉狮子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,西蹄腾空,如同离弦之箭,带着两人冲出大营,朝着真定方向绝尘而去!

马背上,翠兰紧紧缩在赵云怀里,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暖和力量,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,心中的恐惧和无助渐渐被一种安心的感觉取代。她偷偷回头,看着赵云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,苍白的脸上悄然浮起两朵红云。

然而,就在赵云带着翠兰疾驰回真定探望病危老人之时。

千里之外的巨鹿,黄巾军大本营。

一座阴森肃杀、燃烧着无数火盆、供奉着“黄天”神像的巨大祭坛下。

一个披头散发、身着黑色道袍、面容阴鸷、眼神怨毒如同毒蛇的道人,正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法剑!

他面前的法坛上,赫然插着一面破碎的小旗!正是妖道于吉的遗物!

道人身边,环绕着数十名气息凶悍、眼神狂热的黄巾力士!

“天公在上!地母为证!”道人声音嘶哑尖锐,充满了无边的愤怒和恨意,“于吉师弟!我张梁必为你报仇雪恨!!”

他猛地抓起法坛上一个草扎的小人,小人身上贴着符纸,写着生辰八字(斥候打探到的赵云大致信息),还用一根枯草系着一缕白马的鬃毛!

“赵云!赵云小儿!!”张梁眼中凶光大盛,咬牙切齿,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怨毒,“杀我教众!毁我据点!屠我大将张横!更敢杀我亲传师弟于吉!!此仇不共戴天!!”

他猛地将草人狠狠刺在法坛中央,用一根漆黑的、散发着恶臭的长钉,狠狠钉穿草人的心脏位置!口中发出凄厉的诅咒:

“吾以人公之名!咒你赵云!三魂震荡!七魄不安!神智昏聩!气运衰败!刀兵加身!血光之灾!!”

“吾咒你麾下白马义从!瘟疫横行!战马倒毙!自相残杀!死无全尸!!”

“吾咒你亲近之人!血亲横死!红颜薄命!孤苦终老!!”

他每念一句,就用黑钉狠狠钉一下草人!同时割破自己的手指,将黑红的血液涂抹在草人身上!

随着他的诅咒,祭坛周围狂风大作!火盆中的火焰剧烈摇曳,变成诡异的惨绿色!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硫磺味和血腥气!一股无形的、怨毒无比的阴冷气息,如同看不见的毒蛇,朝着北方冀州方向蔓延而去!

“杀!杀!杀!!”

周围的黄巾力士发出震天的狂吼,杀气冲天!

张梁猛地停下动作,看着法坛上那个被钉穿心脏、涂满污血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草人,脸上露出癫狂而残忍的笑容,声音如同九幽寒冰:

“赵云!赵云小儿!!”

“洗干净脖子等着!”

“待我张梁,亲率十万鬼卒!踏平冀州!将你挫骨扬灰!祭奠我师弟!!”

“你的心!我要生嚼!!”

“你的魂!我要永镇九幽!!”

“还有那个甄家小贱人!那个曹操送来的贱婢!所有跟你有瓜葛的人!都要死!!!”

怨毒的诅咒和疯狂的咆哮,在阴森的祭坛上空回荡,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