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大花汇的“夜筒”

八门江湖 舒天 4338 字 2025-07-09 13:47

夜幕下的“大花汇”赌场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。周文远站在门口锃亮的玻璃前,看着镜中那个完全陌生的自己,目瞪口呆。

“我的妈呀,海哥!你这哪是化妆?简首是易容术啊!”

“小意思,”刘海得意地笑笑,“一会儿进去,眼睛放亮点,耳朵竖起来,别忘了正事——打探彩门的消息。”

“放心吧海哥,”周文远点头,“你叫我赌我也不会。来周家这些年,除了背书就是练功,黄赌毒这些‘低级趣味’,老弟我还真没享受过。”

“文远兄一窍不通?”刘海挑眉。

“当然!”

“那我可真是高看你这‘公子哥’了!”刘海拉着周文远往里走,“这奉天城风靡了几十年的三座花会赌场,可都归‘彩门’打理,是各方眼红的肥肉!这‘花会’,由广东传来,在奉天发扬光大……”他边走边低声快速介绍着花会的规则:三十六位“花神”对应三十六种动物,赌客押注,“开筒”后押中者一赔二十八的暴利,“航船”男女如何拉客,“日筒”“夜筒”的时间……

周文远听得咋舌:“以一元博二十七?简首是暴利!”

“那是!”刘海努努嘴,“你看那几个花枝招展的?那就是‘女航船’,只要你一只脚踏进来,她们立马粘上你。快进去吧,‘夜筒’快下注了!”

赌场内乌烟瘴气,铜锣叮当,人声鼎沸。刘海塞给周文远二十块大洋:“拿着,试试手气。剩下的听天由命。”

“那我跟着你押?”周文远问。

“别!”刘海摆手,“都说新手手气旺,咱俩分开押,还能互补。快下快下!”

“各位!买定离手!输赢无怨!”服务生高声吆喝。

几轮下来,周文远凭借一股初生牛犊的冲劲和几分运气,面前的银元竟堆起一小摞,足有百块之多!

“哈哈!我就说吧!你手气冲!”刘海拍着他的肩膀笑道。

就在这时,旁边一张赌台传来粗暴的呵斥和哀求声。

“他妈的!你这废物!你知道你欠了多少吗?”一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指着一个面如死灰的赌徒。

“我……我会还的!再让我开一把!就一把!我一定赢!求求你……不然全完了!我什么都没有了……”赌徒涕泪横流,死死抓住赌台边缘。

“还?拿什么还?命?!你那烂命一条值他妈几个钱!”打手一步步逼近,周围的赌客纷纷避让,形成一个冷漠的看客圈。

“别这样……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……”赌徒绝望地哀求。

“‘大花汇’的规矩你不懂?!来人!卸他一条胳膊再说!”打手狞笑下令。

“啊——!!!”凄厉的惨叫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!

打手如猛虎般扑上,铁钳般的大手抓住赌徒的胳膊,猛地一拧!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!赌徒的身体像破麻袋一样被扭曲、掼倒在地!剧痛让他蜷缩成一团,额头青筋暴起,冷汗如雨,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,仿佛灵魂都被撕裂。

“太过分了!果然是欺男霸女的恶霸!”周文远看得血脉偾张,就要冲上去。

刘海一把死死拉住他:“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?!愿赌服输,天经地义!这是江湖规矩!”他低喝道。

只见那赌徒在地上痛苦翻滚。打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契据,粗暴地拽过赌徒无力垂落的手,蘸着他自己的血,狠狠按了上去!

“记住!在奉天赌场,以后别让老子再看见你!否则,可就不是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!滚!”

走出乌烟瘴气的赌场,夜风一吹,周文远胸中的怒火和恶心感仍未平息。刘海见他脸色难看,笑了笑。

“文远兄,都说耳听为虚,眼见为实。可有时候啊,眼睛看见的,也未必就是真的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周文远皱眉。

“你不是在为刚才那个赌徒打抱不平吗?觉得彩门仗着赌场作恶,让人家破人亡?”

“难道不是?周先生说过八门作恶多端……”

“哈哈,文远兄,你又错了。”刘海打断他,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,“你看似大花汇拿走了他的一切,让他生不如死,实际上,却是救了他。”

“救了他?”周文远愕然。

“奉天城彩门的三座大赌庄,日进斗金,自有其铁规。”刘海解释道,“赌徒分两种:有钱的找乐子,图个刺激;没钱的想翻身,搏个暴富。彩门开门迎客,但结局不同。穷人一旦输光,按规矩,必断其一手或一脚,这叫‘长记性’!同时签下血契据,从此彩门所有赌庄,再无其容身之地,这叫‘断妄想’!”

周文远若有所思:“哦?如此说来,这彩门也算‘盗亦有道’了?”

“还不止。”刘海继续道,“这三座赌庄收上来的钱,彩门大头用来打点官府,维持地盘,另一部分……则用来接济穷人。八门之中,彩门最富,也成了八门里那些实在活不下去的穷苦兄弟最后的指望。为他们提供吃食、药品、庇护,甚至教点糊口的手艺……暗地里,不知救了多少条命,免了多少人冻饿街头。要不然,这奉天城的大街小巷,饿殍只怕要多出几倍!”

周文远沉默了,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涌。“我曾经以为吴千是个冷酷无情的恶霸……现在才明白,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……维系着这个混乱江湖里的一丝秩序和生机?”

“哪有什么这门那门,”刘海望着奉天城迷离的夜色,声音低沉,“说到底,不过是穷苦人抱团取暖,在乱世里挣扎着混口饭吃罢了。”

周文远猛地转头,盯着刘海:“照你这么说,吴千就不该死!那你当初怎么不早说?”

“哈哈哈!”刘海的笑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有些突兀,又带着一丝悲凉,“文远兄,你又错了。江湖是什么?谁是好人?谁是坏人?你有你的命,他有他的命。这就是江湖。他不死?”刘海收敛笑容,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,一字一句道,“你怕是要替他去死喽。”

夜风骤起,卷起地上的落叶,寒意刺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