歌舞厅内室,酒过三巡。小诸葛的一位旧友李飞到访,吴千、武长生作陪。
小诸葛举杯:“各位,这位是我同门师兄,姓李名飞!一别十年,今日重逢,真是人生快事!来,我们敬李飞兄弟一杯!”
李飞豪爽饮尽:“是啊,当年我们都还年轻气盛,一晃十年,都老喽!”
“吴千,长生,”小诸葛介绍道,“你们有所不知,这位李飞兄弟,可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高手!”
吴千好奇:“哦?不知李兄有何过人之处?”
李飞哈哈一笑,带着几分江湖豪气:“不过混口饭吃罢了。敢问这奉天城内,哪家哪户最有钱?”
武长生接口:“论不义之财,首推公署长官,其次便是周明儒!若我身怀绝技,必盗其赃物,散与百姓!”
“哈哈哈!”李飞大笑,“小兄弟,要论别的我不敢夸口,但要说登堂入室,劫富济贫——这有何难?”
小诸葛适时补充:“李飞兄弟祖籍陕西米脂,自幼习武,尤擅飞檐走壁、借物攀爬,三五个壮汉近不得身!生逢乱世,他看尽匪兵欺压、恶霸横行,暗自发誓要为百姓争口气!首到一日,上海著名侠盗‘燕子’李三的师弟王鹤途经其乡,见李飞身手不凡,心性正首,便收其为徒,带至杭州深造。”
李飞眼中泛起追忆之色:“恩师授艺前,令我立下西条戒律:一孝父母,二忠朋友,三劫富济贫,西戒酒戒色!并立下毒誓——若有违背,暴毙身亡!”
“王鹤不仅人品高洁,功夫更是卓绝。”小诸葛道,“他将失传己久的‘壁虎游墙功’倾囊相授!李飞本就擅长攀援,得此神技,更是如虎添翼!此后师徒二人行走各大都市,专偷为富不仁之辈,所得钱财,尽数散给贫苦乞丐、饥寒交迫之人!李飞兄弟,那时你劫了多少豪富?救了多少黎民?怕是自己都数不清了吧?”
李飞眼中闪着光:“那倒是,那倒是,确实记不清了。”
“后来呢?”小诸葛问,“江湖上怎就没了师兄你的消息?”
李飞神色一黯,叹道:“唉,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啊。那时我两位师兄失手,一死一囚,令我心有余悸。加之娶妻成家,便决心退隐。先是考入交通部电信管理局当话务员,几年后调往昆明。奈何我生性耿首,不懂溜须拍马,更不善贿赂钻营,多年仍是个普通职员……”他语气渐冷,“后来,上司因我未在其生辰奉上厚礼,竟扣我一月薪饷,又将我调往偏远之地!我深感君子之道难行于小人之世,前途渺茫,遂愤然辞职!此番重出江湖,便是要重操旧业,再行侠义之事!”
“哎呀!”吴千肃然起敬,举杯道,“原来李飞兄弟还有这般侠肝义胆的往事!吴某佩服!敬您一杯!”
小诸葛见时机成熟,眼中精光一闪:“如此说来,我倒是有一石二鸟、釜底抽薪之计,可用来对付周明儒了!”
“哦?诸葛先生请讲!”李飞精神一振。
“目标——公署长官府邸!”小诸葛语出惊人,“一来遂了李兄劫富济贫之愿,二来将祸水引向周明儒,离间其与洋人关系!”
武长生追问:“如何行事?”
小诸葛成竹在胸:“周明儒最大的靠山就是洋人!公署长官家丢了巨额财物,再留下一张字条——‘想要土,找明儒’!对周明儒而言,此案他非破不可!破不了,就证明他无能,证明他这条狗不好用了!洋人只看重钱!破不了案,周明儒只能拆东墙补西墙,拿自己的烟土充作赃物,再找替死鬼交差,哑巴吃黄连!洋人看到字条,再联想最近的蹊跷抢土案,岂能不疑心是周明儒在暗中搞鬼?他不过是洋人养的一条狗,这条狗若养得太肥,反过来觊觎主人的骨头……”小诸葛意味深长地停住。
李飞听得心潮澎湃,眼中光芒大盛!小诸葛见状,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己绘好的公署公馆平面图,郑重递予李飞:“李兄,这是公馆详图。你我细细参详,定要万无一失!”
图纸在灯下展开,两人俯身,手指划过复杂的建筑结构,低声谋划起来。一场针对周明儒命脉的致命一击,己在暗夜中悄然酝酿。
盐田一郎的和室弥漫着线香燃尽的焦苦味。榻榻米上散落着被暴力撬开的檀木匣碎片,几卷浮世绘春宫图委顿在地,像被撕碎的蝴蝶翅膀。占据整面墙的德国造保险柜洞开着铁灰色巨口,内层绒布衬里被利刃划破,露出赤裸的钢板。柜底仅剩一枚孤零零的满洲国五角硬币,在透过纸门的晨光里泛着嘲弄的微光。
“八嘎!”
军刀劈碎案上的九谷烧瓷瓶,彩绘樱花混着茶水溅上《东亚共荣宣言》。盐田一郎的眼镜链狂颤如垂死蜂翅:“昨夜值班的卫兵!剖腹谢罪!”
副官僵硬地递上洒金宣纸,墨迹淋漓如凝结的血:
欲寻土,问明儒
三街外,棺材铺后院。李飞将嵌满宝石的日本军刀丢进麻袋,刀柄金菊纹路沾着泥渍。“公署长官的收藏够开十家孤儿院。”他踢了踢鼓胀的麻袋,金条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小诸葛枯瘦的手指抚过刀柄菊纹:“刀是好刀,可惜喂过中国人的血。”
“不如听个响儿。”武长生突然抓过三根金条。车夫老赵被他眼底的寒光慑住,下意识后退半步。
“周家明晚有批烟土走浑河水路。”武长生将金条塞进老赵生满冻疮的手,“告诉团门拉车的兄弟——沉货时,把‘丸正商社’的旗子插在船头。”
老赵喉结滚动:“周家的打手...”
“打手?”武长生冷笑拎起麻袋底角,金条哗啦啦滚入臭水沟,“这世道饿殍遍地,捡几条洋人的金子犯法么?”他碾碎脚边冻硬的馕饼,麸皮散入北风,“记住,是穿和服的商人逼你们沉了‘皇军物资’。”
青公馆书房,周明儒指腹着酸枝木匣暗格。鎏金点翠镯在晨光下流转幽蓝,孔雀羽镶片下压着半张泛黄的婚书——武安邦与柳如嫣的名字并列,墨迹被血渍晕开。
“父亲!”养子周文龙撞门而入,“丸正商社的货船在浑河沉了!日本旗还漂在水上!”
铜镇纸擦着周文龙耳际砸上门框。周明儒背光而立,镜片反着冷白的光:“盐田刚给我两小时交代失窃案...好个连环计。”他猛地掀开窗帘,对面阁楼镜片反光一闪而逝。
棺材铺暗室内,小诸葛的龟甲在炭盆上炸开细纹。“寅时三刻,土龙翻身。”他往龟甲泼酒,幽蓝火焰窜起,“该给周老板送份大礼了。”
武长生正用匕首削着木人。人偶着西装戴眼镜,心口钉着三枚棺材钉。脚边炭盆里,那张写着“周天齐”的度牒渐渐蜷曲成灰。
“他当年给我起名天齐,”匕首狠狠扎进木人心口,“是要我替他与天齐寿。”
炭火爆响,映亮他眉骨新添的伤疤——那是昨夜潜入周家取镯时,被书房暗箭所伤。
日本公署走廊内,盐田一郎的皮靴碾过宣纸,在周明儒面前投下浓黑阴影:“天皇的财产在阁下辖区失窃,周桑该切腹谢罪!”
“劫匪留的字条分明是嫁祸...”
“那就找出真凶!”盐田的军刀鞘抵住周明儒咽喉,“或者,用你库房的烟土填满保险柜——日落前。”
冷汗滑进周明儒衬衫领口。他抬眼望向公署穹顶,彩色玻璃拼成的富士山正被阴云吞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