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天城繁华的街道上,人流如织,却也拥堵不堪。一队装载着沉重木箱的洋人马车,在人群中艰难地挪动,木箱外捆扎严密,标着煤油的记号。
“该死的中国交通!简首寸步难行!怎么回事?为什么不走了?”马车上的洋商气急败坏地咒骂着。
“见鬼!前面有辆拉货的马车抛锚了,把路堵死了!”同伴探头张望,同样焦躁不安。
“上帝啊!快去看看!赶紧处理掉!该死的巡警要是来了,发现车上的东西……我这个圣诞节怕是要在监狱里过了!”洋商的声音带着恐惧。
混乱中,另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靠近。车上的“偷土贼”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运货队伍,寻找着稍纵即逝的机会。就在洋人护卫注意力被堵塞吸引的瞬间,他们动了!动作快如鬼魅,手法娴熟得令人咋舌。沉重的木箱被迅速套上伪装成煤油箱的匣子,一个“偷天换日”己然完成!得手的“煤油箱”被飞快搬上自己的马车,扬鞭催动,在洋人反应过来之前,己冲入小巷,消失无踪。
“得手!快走!”一个偷土贼低喝。
“走?”另一个却冷笑一声,“得给这帮洋鬼子留点‘纪念’!”他猛地将一个掏空后显得格外轻飘的箱子摔在地上!
“哗啦!”箱子碎裂,里面赫然是一条条油纸包裹的“烟土”,散落一地!
“快看啊!洋人贩土啦!发财啦!”有眼尖的路人惊呼起来。
贪婪瞬间点燃了人群!人们蜂拥而上,不顾一切地抢夺地上的“福寿膏”。
“滚开!再抢我就开枪了!”洋商惊恐地拔出手枪,色厉内荏地嘶吼。但混乱己如决堤洪水,难以遏制。
日租界,公署内气氛凝重。长官盐田一郎端坐主位,脸色阴沉如水。周明儒垂手而立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“周先生,”盐田的声音冰冷刺骨,“最近奉天的治安,很不太平啊。光是日租界,一个月就发生了三起烟土被劫案!你们巡捕房,到底在干什么?”
周明儒腰弯得更低:“盐田先生息怒……卑职亲自带队,日夜追查。只是……只是这伙贼人太过狡猾,依托‘八门’势力,神出鬼没,恐怕……还需要些时日……”
“‘八门’,又是‘八门’!”盐田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茶杯乱跳,“周明儒!你是我们日公署力荐的房长!‘八门’不过是一群蝼蚁般的贱民!不要让我们怀疑你的办事能力!嗯?”他最后一声鼻音,带着浓重的威胁。
“是是是!盐田先生放心,我一定尽快破案!一定!”周明儒连声保证,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。
盐田站起身,踱到周明儒面前,俯视着他:“还有,周先生,我们是‘自己人’。不光我们日公馆,英公馆、法公馆都给我打过电话,都在向我施压!什么叫‘自己人’?烟土,是最重要的‘物资’!我们大日本帝国是站在‘东亚共荣’的立场上替你们中国人‘办事’!如果这些宝贵的‘物资’总是流落到底层贱民手上,变成祸国殃民的毒品鸦片……到时候,你周明儒能不能负得起这个责任,你要考虑清楚!”他把“办事”、“物资”、“东亚共荣”几个词咬得极重。
周明儒心头一凛,头垂得更低:“盐田先生大义!卑职明白!一定尽快破案!绝不让先生失望!”
回到青公馆,周明儒一把将巡捕房的帽子狠狠摔在桌上,脸色铁青。
“明儒,这是怎么了?发这么大火?”桂生姐闻声出来,关切地问道。
“刚从盐田那里挨了顿臭骂!”周明儒烦躁地解开领口,“这帮该死的偷土贼!最近像疯了一样!黑吃黑、抢土、窝里反、火并私斗!闹得我焦头烂额,束手无策!今天租界当局步步紧逼,再这么下去,我这‘神探’的金字招牌,怕是要砸在自己手里了!”
桂生姐给他倒了杯茶,语气平静:“早说过你这巡捕房长是个苦差事。根子不就在烟土上?乱世求生,三山五岳的好汉,五湖西海的‘英雄’,为了活路,自然是不择手段。贩卖鸦片一本万利,他们沾不上边,又眼红洋人财主利用他们的地盘发财,仗着人多势众,干脆就放手开抢。”
“关键是这‘八门’!”周明儒恨声道,“徒子徒孙无数,藏匿市井如同寻常百姓,上哪儿查去?守着这么一座取之不竭、伤不了筋骨的‘金山’,想让那帮亡命徒罢手?难如登天!”
桂生姐却微微一笑:“我倒觉得,这未必是件坏事。”
“哦?怎么说?”周明儒疑惑地看向她。
“自从洋人贩土,杀人越货时有发生,涉及刑案,捕房不得不管。但‘抢土’是黑吃黑,土商吃了亏也不敢公然报官,只能私下托关系,求洋人施压。洋人收了钱,就得办事,唯一的办法就是逼你解决。”桂生姐眼中闪过精明的光,“这‘土’里,大有文章可做。”
周明儒精神一振:“快说说!”
“要说做无本生意,还有比‘抢土’更便利、‘利润’更惊人的吗?抢到一袋土,就是钜万洋钱,风险还不算太大。”桂生姐慢条斯理地分析,“不如来个‘刀切豆腐两面光’。对土商来说,损失虽重,但自知理亏,不敢公然要求查缉。他们久闯江湖,该懂‘强龙不压地头蛇’的道理。做着发大财的生意,拨点甜头给当地的弟兄‘吃吃’,算不得什么。万一真闹出大事,吃大亏的还是他们自己。一天损失几包土,就当是‘完粮纳税’,转嫁到买主身上便是。”
“可我毕竟是捕房房长,”周明儒仍有顾虑,“万一因为抢土出了人命刑案,非办不可。再说,拿了土商的好处,总得有所交代。”
“所以关键就在这里!”桂生姐斩钉截铁,“如果你周明儒能保证抢土不再发生流血刑案,而土商也‘深明大义’,不再追究的话……洋人还有什么话可说呢?”
周明儒眼睛一亮。
桂生姐继续道:“抢土的人,三教九流,流氓瘪三,本地好汉,外来强龙,鱼龙混杂,都打着‘八门’的旗号。这种乱象必须‘正本清源’!需要群雄兼并,出现一个能被控制的局面!放眼奉天,还有谁比你周明儒更合适做这‘清源’之人?”
“妙!妙啊!”周明儒恍然大悟,激动地拍案而起,“夫人真是一箭双雕!如此一来,土商的损失被巧妙控制,数量陡减,再无流血事件,他们乐得暗中付这笔‘买路钱’。捕房的洋人,得了更多孝敬,自然对我刮目相看,夸我有‘扭转乾坤’之力!高!实在是高!”